北京的伏天,潮湿,闷热。
7月21日凌晨,下夜班回到家。上午9点多醒来,一看手机,文辉发来的一条短信,让我一颗心瞬间“掉到冰窖里”。短信说:“海庆因病去世,今天上午9点30分在305医院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胡乱穿上衣服,趿着鞋冲出家门,打上车直奔305医院。路堵,还是晚了,没赶上和海庆最后告别。这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那天晚上,我用传统方式祭奠了海庆,算是送他一程。
难以接受的是,就在4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海庆还邀我和几个朋友小聚。他告诉我,最近关注雾霾的成因,写了一篇文章,希望我能推荐发表。他还送给我两本书,一本是与人合著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学概论》,一本是独著的《好文章是“磨”出来的——谈谈如何写好文章》。也许是我粗心,没有觉出他说话、身体有什么变化。稍感异样的是,以前他很少谈及自己的研究。海庆本科、研究生学的是党史专业,涉猎广泛,饱读诗书,尤专党史、国史,时有文章、著作发表,只不过很多时候用笔名,少有人知罢了。他搞研究,不为职称,完全是兴趣所致,独到见解颇多。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后来得知,海庆是患癌症去世的,本来又高又胖的他瘦得已不成样子。我和海庆交往多年,特别是最近几年,每年都要小聚一两次,对于他的病情竟一点儿也不知!
海庆长我4岁,我们是在1996年认识的。那年,我毕业到报社工作。一个深秋的上午,报社派我到海庆工作的机关开会。接我进大门的是海庆,高个,圆脸,戴着宽边眼镜,歪头一笑——这个最初印象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
这以后,每次参加海庆他们主办的会议,总能见到他,一来二去,就互相熟悉了。大概是2000年以后,海庆调到另一个机关从事文稿服务工作。他很忙,时间几乎完全不属于自己。海庆重情义,有时间就邀朋友小聚,大家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逢年过节,他总是自己作首小诗,发短信向朋友祝福。我不懂诗,却能感到字里行间的温度。几年前,我借调到海庆所在的机关帮助工作,我们朝夕相处了一年时间。海庆是我的领导,更是我的师傅。我以前从没有接触过文稿工作,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不得要领。海庆鼓励我说,谁都是从不懂、不会过来的,慢慢来。海庆对我手把手地教,我处理过的文稿,他逐字逐句地改,并且一一讲出道理。在海庆的“传帮带”下,经过多半年努力,我终于“出徒”了。这一年,虽然工作强度大,生活紧张,却是我最愉快的一段时间。
从求学到工作,海庆与书相伴,以文章为职事。他起草文稿,各种材料信手拈来,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常年紧张劳累,海庆从不叫苦。越是有挑战的任务,他越有激情。他把文稿服务当成事业,看作人生价值的实现方式,乐此不疲。那本谈如何写好文章的书,是他一生读书作文的心得和经验总结。
海庆知道自己患癌后,坚忍地活着,边工作边治疗,抓紧时间写作。他一向达观,把痛苦留给自己,从不向人诉苦。有人见他咳嗽不止,追问原因,他只说感冒了。
海庆的文章《大城市雾霾形成原因再探——以北京为例》7月17日在报上发表了。我打电话告诉他,可手机那头说:“您拨叫的号码已关机”。我想可能他有重要任务,不便联系。接下来两三天,我多次打他手机,始终不通。我打算通过邮局把样报寄给他。正准备寄出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万一他收不到怎么办?于是,又抽出几张留下。不祥的预感竟然是真的。海庆是19日晚上10点45分走的,这是头伏第二天。想来,文章发表时,是他与病魔作最后搏斗的阶段。
海庆工作忙,经常不着家。他跟我讲过这样一件事儿,一天,他正要从家出来上班,儿子突然冒出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还回我们家呀?”记得当时泪水在他眼眶里直打转。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海庆舍小家为国家,他把自己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他做到了鞠躬尽瘁。
伏天是漫长的,天气依然潮热难耐。
人固有一死。面对生死,宋代哲学家张载这样说:“存,吾顺事;殁,吾宁矣。”他告诉人们,只有活着的时候好好活,干好自己该干的事儿,死后才能好好安息。
海庆忙碌了一生,这下他可以休息了。
天堂有幸,多了一位才俊。
写于2014年夏头伏—三伏间
(作者为本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