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静静等待

    在我家冰箱顶上，伫立着一个俄罗斯警察，瓷制，青花釉，做举手敬礼状。和俄国所有的工艺品一样，有点笨拙，有点粗糙，有点傻呵呵。唯一设计精巧之处，是他的帽子是活的，摘下帽子你就发现，噢，原来它是个酒瓶子。

    这就有意思了。它让我想起我在莫斯科访问时认识的所有俄罗斯警察兄弟，和喝掉的所有伏特加酒。每每坐在饭桌前，抬头看见他，我都会笑出来。

    现代人忙忙碌碌，每个人都感叹着生活的不容易，好像大家都被什么捆绑着。家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成了仅供吃饭和睡觉的场所，有时觉得比旅馆还要冷清。其实更冷清的，是我们的心灵。有时想想，就在我们这个最后的小天地里，在隐秘的角落中，也许就有许多我们遗忘了的小东西和小快乐，在静静地等待我们。

    前几天，我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了几个小物件。一枚美国警徽，是一位华裔美国警察局长送我的。一个小巧的马黛茶罐，来自遥远的阿根廷。而那条蓝瓷的小腊肠狗，是我在意大利比萨斜塔下的小摊上买的，当时真是爱不释手。它们都在我的书架上待了多年，有时打扫房间时会为它们掸掸灰尘，却始终没有和它们真正交流过。曾经有一位朋友抱着孩子来做客，对我说：我女儿喜欢你那条狗狗，语气里分明是想讨要的，我虽然婉拒了她的请求，但也没有对那可怜的狗热爱起来。它继续留在我家，仍然在角落里等待。

    是的，它们在等待，等待我们的爱抚，等待我们的关注，等待我们在疲倦和沮丧的时候，来默默地抚慰我们。别以为它们没有生命，其实它们的生命是我们赋予的，它们身上背负的故事，都是我们生活的笔触。

    女儿从美国游学归来，从好莱坞给我带了一件小小的工艺品。美国人的东西，科技含量往往大于文化内涵，一只有机玻璃小盒子，做成五角星状，里边灌满了水，飘浮着两个塑料的小摄影机。按中国人的思维，这是很不搭界的玩意儿。但它是女儿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那盒子里就加注了特殊的情感。看见它，就仿佛看见女儿的笑靥了。夫人给买的一只沙皮狗钥匙坠也是如此，表面漂亮的银色已经磨去，现在灰头土脸的它，却依然骄傲地站在我的案头。

    说东西是有感情的，也许是矫情，但人是有感情的，谁也不会否认。角落里的小东西，其实都是因为爱才来到我们身边的，是我们的感情涂满了它们，它们才有了光彩。想想人也是残酷的，忘掉这些小东西，不就是因为我们的冷漠吗？其实我们同时忘掉的，还有快乐和爱。怠慢了别人，也等同于轻慢自己。

    常常从角落里找出这些小东西看看吧，它一定会让你回忆起一次旅行，一次邂逅，一次聚会，或一次生离死别。别让它们再寂寞地静静等待了。这样的等待，也是一种辜负。这样想着，我为我的俄罗斯警察细心地拭净了尘土，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敬了一个礼。

    （作者为全国公安文联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