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时装店,我买过不少衣服,其价钱款式与其他店比并无优势,但那个店里有一面让人看去柔和的落地镜,无论试什么衣物,照出的镜中人总瞧着顺眼。
家里有几面镜子,镜中的成像也是令自己安心接受的,虽年华流逝,但镜子以其善意的忠诚,使“老去”变得平和。
其他镜子,就不一定了,比方有些酒店盥洗室的镜子,简直像面“照妖镜”,在刺眼白炽灯的照射下,镜中人面容惨淡,让人看一眼就想落荒而逃。
我,还是那个我,在不同镜子前却呈现不同的影像,让人派生不同情绪。
类似情况也发生在镜头里。前阵子参加一个活动,回来后收到几张照片,点开,简直是面目狰狞啊,大概呈现了我状态最不佳的瞬间。次日收到另一个人发来的照片,温和多了,与头天收到的照片几乎判若两人,虽然拍摄时间是同一天。
出自两位摄影者的这些照片,不仅仅是因为相机的不同吧,我想。镜头如同镜子,也有情感,温度,它决定了对方是胡乱一通咔嚓,还是有心等待后的定格。
人生所谓“对路者”,所谓“有缘人”,所谓“知己”,大概亦如同那面带有美好温度的镜子。在他们面前,能照见我的诸种好处,甚至微小处的动人。尽管我有不少缺陷,但它统一在“我”之中,为他们的善意所接纳。
和另一些人在一起,却感到自己的局促、生硬与紧张——有一些目光,就像突兀的,并不尝试理解与欣赏的“镜头”,它们只负责“咔嚓”。这种镜头的出现,使人肌肉僵硬,百般不自在,乃至同这目光一起,看到自己的种种窘态。这样的镜头,调度出人内心里那面不接纳自我的镜子。怎么照,“我”都是变形的,使人对自己心生否定,厌弃。
哪面镜子照出的“我”更趋近真实?
令人形象晦暗的镜子,是“负状态”下的我,它也不失为一种真实。正因有那些“负状态”,才让人更珍重另些镜中明亮的我,有光的我,珍惜那些把我映照得好看的人。
在四十岁越来越近的日子里,我告诉自己,多照照令人面目柔和的镜子,多与投缘者往来。同时调整自己的“心镜”,它是最可靠的,不会生锈,碎裂,不随光线而瞬间变化。在这面心镜中,有个“亘定”的我,甭管皱纹几何,内质不改,和在爱我的人眼中映出的一样,和那首歌中唱到的一样,“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作者为70后作家,已出版多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