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设计不经思考

    三年之前的夏天，也是这个时候，一样炎热的米兰，一样被炙烤成灰白色的地面。每个周三到周五，我都会背着米兰运河早市淘来的牛皮手工包，去北面市郊安德烈·布兰奇的工作室。安德烈·布兰奇是意大利在世不多的元老级设计师，他的声音是意大利设计的警钟，一剂苦药却万不可缺，他也是近几年势不可挡的中流老将，横扫家具、室内、建筑三个领域。

    记得初次登门，我的忐忑、激动和紧张，完全被他的微笑抚平。较之“大师”我更愿意称他为“老人”。祥和的面容，永远的微笑，总是缓缓地与我们交谈，慢慢地陈述他的新想法，像一位慈祥的爷爷，与后辈分享自己过去的故事。

    一晃三年过去了。六月的米兰，热浪越过初夏过早地到来。我正在听布兰奇的讲座。“周四设计”的讲座开始得太晚。午夜将至，观众的提问依旧源源不断，这位八十高龄的老人，声音已经因疲惫而颤抖，有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讲到哪里，旁边的助理赶紧悄悄提醒。我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是的，老了，当一切都成为了历史，年轻的后辈们幼嫩的脊梁，怎能撑得起意大利设计的厚重呢？

    布兰奇的话音在脑海中久久萦绕。第二天，我便去了米兰设计三年展。只是想再多看看他，再多看看意大利设计。

    自2007年开始，米兰设计三年展博物馆，就推出了一年一届的意大利设计专馆——三年展设计博物馆,并聘请布兰奇做了第一届总策展人。不知不觉，已经七年了。

    今年设计展的主题是“意大利设计——超越危机”，响亮而坦然的名字。经济危机横扫世界，牵连着设计界也是穷途末路，盼望绝处逢生。早已在经济危机中痛不欲生的意大利人，一如既往，坚韧地搬出设计来应对，就像上世纪60年代在危机中奠定意大利设计地位的鼻祖品牌奥利韦蒂一样，坚信依托设计的力量拯救危机，是意大利的必然出路。

    今年的三年展，是在沉闷了近30年后，意大利的设计再次联合建筑师、设计师、理论家共同回顾历史，发出了对当代建筑及设计走向的大胆的批判运动。无论从其影响的范围，还是后续波动的持久性，都让人们想起上世纪80年代震动世界的孟菲斯运动，前者是过度设计危机中的反设计思潮，后者是运用设计与灵感应对经济危机的态度。

    亮眼的设计一个接一个。布兰奇大声疾呼 “设计，不经思考”。大卫·契波菲德也来救场，抬出与意大利瓷砖品牌联手制作的“幕布”系列，连同那款经典系列餐具《色调》，共同将复古稳健的中性色调从乔治·莫兰迪的画中提炼，从而为设计界指出了未来十年的色彩构图方向。接受采访时，大卫并不轻松地感叹：“我们需要反思，并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帕特丽淇·乌奎拉算是近些年多产耀眼的设计师，她与三家石材公司合作完成了“大理石花园”，又一次展现了她的材料哲学。她用女性的感性，诸如对布艺的偏爱，对软饰材料的质感的把握，对民族图案的提炼和整合，为家居设计界开拓了另一条发展道路。

    今年注定是交替的一年，布兰奇在展览中提出，设计是一个有生命的独立体，它需要自我提出问题，而后自我回答。而不是如同今天放在镜子盒内一般，在焦虑和浮躁的倒影中寻找答案。我们已走完了“巨设计”时代，而今正步入“微设计”纪元，设计创作应是深掘自我的过程。 

    “再设计，反思，自我生产”成为了诸多企业品牌的战略发展方向，在思维上创新，对过去经典的自我挖掘，无论如何也要强于在空泛的形式风格主义中自娱自乐。在经济危机的考验下，米兰设计三年展更是让我们看到当代设计是一个被企业、政府、教育、民众共同维护关爱的生命体，它所依附的载体越多，生命力和延展力也就越强。

    如果说布兰奇用文字为2014年的意大利设计画了一行省略号，那设计师德·卢基则是用一盏灯向全世界轻柔地说了一句法语“晚安”，这是一盏充满气场的灯，一盏会说晚安的灯，一盏将夜晚带给你的灯，它诠释着一种全新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