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道相遇

    我的一个日本朋友，是日本日中佛教文化交流协会会长，已为中国西部捐赠了15所希望小学。他作为企业家十余年来多次来中国，我猜测他一定在中国赚了不少钱而慷慨回报。其实我猜错了，他作为日本知名的和服设计师，仅在奈良开设有和服店，并没有在中国办过一个企业。我想，尽管安倍晋三等日本右翼不断鼓吹军国主义思想，企图重走军国主义扩张老路；但日本国内有清醒的有识之士在，有他们坚持日中友好的努力在，希望就在。

    我们的相识在去年，当时我去了日本的一个叫热海的小城，在富士山脚下，有丰富的温泉资源。我住的酒店就是一家家庭温泉酒店。为我做翻译的是一位从中国西安去日本定居的何女士，在奈良做汉语教师，热忱而细腻。她说有一个日本朋友，特地赶来要请我吃饭。何女士说，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是西安大雁塔大慈恩寺增勤方丈的朋友，为西安寺院捐赠了日本空海法师拜学的铜像。知道你与増勤很熟悉，因此非要请客不可，你看行否？

    我知道空海作为遣唐使入唐学法的故事。从公元7世纪初至9世纪末约两个半世纪里，日本为了学习中国文化，先后向唐朝派出了十几次遣唐使团，可谓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空前盛举。这个日本朋友不是在践行空海的精神吗？想到这里，我对这次见面大感兴趣，连连对何女士说，他是増勤大师的朋友，行，当然行，这也是佛缘。

    于是，她带我去了一间包厢。门牌上写着“龙道华彩”四个字，我想，日本小酒店的包厢名称好出彩啊。不一会，何女士与一个谢顶的近六旬的男子进来，见了我忙不迭地送上名片，啊，“龙道华彩”，正是包厢上的四个字。原来，他定的包厢就挂上他的名号。见了如此出彩的名字，让我顿生好感，一桌丰盛的日式佳肴，一瓶接一瓶的日本清酒，谈兴正浓的龙道先生，爽直豪迈，笑声不绝。见面不过两三个小时，竟成了莫逆之交。我们谈到了空海，他突然说，空海学法，龙道学字，你要教我作词写汉字。呼来笔墨，说我们直接在墙壁上写字吧。

    我看了看墙壁，其实是洁白无瑕的两扇大移门。我说，别坏了酒店的装饰。龙道大呼，没关系，我把门买下，让他们重做两扇。他怂恿我先落笔。不一会儿，我在隐纹壁纸的白壁上，直白地写上“热情如海”四个大字，把这个叫热海小城的城镇的名字嵌入其中。他思索了老半天，终于潇洒地写上了“仁者若山”的下联，算不上工整，却也把我名字中一个仁字嵌在其中。原来他的汉字功底真还不错。在座的中日两方朋友不住鼓掌、欢呼，把酒店主人、一个穿着艳丽和服的老妪惊动了。

    龙道先生忙向老板致歉，并表示，愿多出点钱，把两扇门买走。不料，这位老太太说，你别提买门，花多少钱也别想把我的门买走。说着，扭头拿了两箱清酒进来，说，这算我付的润笔费了……

    有趣的是，大约过了一年，西安大雁塔大慈恩寺方丈、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増勤大和尚，应龙道先生邀请访日，也下榻于此。就餐同一包厢，见白移门上的浓墨大字，惊呼：“啊，炳仁先生已先我而来了。那年他在大雁塔玄奘纪念堂铜壁作画，现在跑到日本来白壁题书了。”

    上面这段是我与龙道再次见面时，在他爽朗如雷的笑声中，告诉我的。他还不无遗憾地说：“看来这两扇门板，我是拆不走了。”

    （作者为铜雕大师，清同治绍兴“朱府铜艺”第四代传人，被中国文联及中国民协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