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已是极为奢靡了。不过时光若能“穿越”,贾府中人面对今人怕也不敢“独善其美”:天价香烟,极品宴席,大款炫富,美女拜金……一位“九品小吏”在高尔夫球场挥杆潇洒之余,竟动用直升机为自己送来了一碗不知包了什么馅的馄饨。
何为奢靡?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奢侈浪费。历史上最为典型的奢靡事例当属王恺、石崇斗富。后军将军王恺几次炫富都被荆州刺史石崇“盖了帽儿”,于是求助于外甥晋武帝,把皇宫里收藏的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搬回家在宴席上显摆。不想,应邀赴宴的石崇用一只铁如意将珊瑚树一击而碎,然后命人悉数搬来自家的珊瑚树,其中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
一般而言,奢靡之风总是与盛世相伴。西汉立国之初,社会经济凋敝,物质极度匮乏,皇帝老倌儿要找四匹颜色一样的马拉车都不易,更别提什么奢靡。所以,历代开国初期总是崇尚节俭。宋仁宗听说餐桌上“有新蟹一品”,每枚“直一千”,不忍下箸。明朝立国时,淳朴未漓,崇俭黜奢,朱和尚也以身作则。可是一旦生产力发展了,奢靡之风就会滋生成患。上行下效,人心难免攀比。宋徽宗时,朝廷和王宫大臣的奢靡之风曾弥漫于整个社会,以致“后宫朝有服饰,夕行之于民间矣”。老百姓出门也要衣着华贵,唯恐身穿褐衣惹人耻笑。整个社会奢靡至此,宋徽宗焉能不做亡国之君?而历史上又有哪个朝代的兴衰与奢靡无关?
“现在社会财富极度丰富,一切消费都无可厚非”,有学者这样说。不错,中国的GDP总量是位居世界第二,但用人口平均,在全球213个国家和地区排名仅在124位。于是我们看到:一边是四面透风的乡村校舍,一边是豪华阔绰的政府办公大楼;一边是家徒四壁的农家土屋,一边是耗资甚巨的造节庆典;一边是用江水泡饭的小学生凄苦的眼神,一边是高档会所倒入泔水桶的燕窝鱼翅;一边是几千万没有摆脱贫困的老百姓在为生计奔波,一边是跃居世界第二的奢侈品消费额。这种“倒挂”,已经严重地败坏了社会风气。更何况,某些官员权力寻租,商人投其所好,二者勾肩搭背出入高档场所挥金如土,这样的疯狂消费亡党误国。况且“极度丰富”论还是个伪命题!
“高档消费可以促进就业,加快经济发展,有助于社会进步。”这又是一朵“奇葩”。明代中后期宫廷奢靡之风甚烈,连皇帝用的手纸都是由四川野蚕茧织成,只用一次。后来皇帝佬儿也觉得过于奢侈,下令停用,但听说因此可能会断了部分织户生计,又坦然享用起来。其实,皇帝佬儿不过是为自己暴殄天物寻找心理安慰而已。靠这种办法拉动地方经济,哪里能够挽救王朝衰败?今日,如果我们靠兴建高尔夫球场、豪华夜总会、顶级休闲会所来促进就业,加快经济发展,则完全背离了党的宗旨与执政理念,无异于饮鸩止渴。再者,人类正面临气候变暖、环境危机,为了可持续发展,各国都在推动低碳经济,建设资源节约型社会。可是仅由奢靡之风繁衍出的“椟贵于珠”的过度包装,就制造了大量生活垃圾,浪费了有限的社会资源。
更重要的是,奢靡与腐败如影随形。朱和尚就深明此理,认为“奢侈则用必多,用多则财必不足,财不足则贪暴行。”一旦人非才举,政由贿出,国之基石就动摇了。所以历史上一些当权者在奢靡之风日盛时,为了不重蹈前朝盛极而奢、由奢入衰的覆辙,对奢靡之风也有过严厉的遏制措施。据《皇明条法事类纂》记载,一些官吏因“擅作威福、谋为不轨”招来杀身之祸,而“不轨”的表现之一只是用度逾制。令人深思的是,为什么禁令屡颁,奢靡依然,王朝倾覆,前仆后继?1945年,黄炎培先生在延安曾向毛泽东发问:中共取得政权后,能否跳出由盛而衰的历史周期律?毛泽东说:能,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这条新路就是民主。今天,习近平同志提出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并在全党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剑锋直指奢靡等不正之风,就是民主这条新路在新形势下的进一步延伸。党风清廉,何患社会风气不正?
当然,砸碎珊瑚树与调动直升机送馄饨,在奢靡的程度上还有些距离。只是,石崇斗富的极端事例倘若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那么纵然有莺歌燕舞的鸣唱,我们真正听到的怕也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亡国之音了。
心怀“中国梦”的中国人民,断然不会答应!(作者为作家、《小说选刊》主编,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