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艺术中国”网邀请,我和学兄、清华美院教授卢新华等十余位中外艺术家一道,终于登上了黄山。
随着从北京起飞,到安徽换汽车、乘索道,心情也一路从欣喜期待到惶惑茫然。前者是因为此行填补了我一个空白,第一次来到这座名满天下的风景胜地;后者是早已从刘海粟、吴冠中等前辈的笔下和无数摄影作品中,领略到黄山的博大和精美,云海群峰、朝霞夕照、冬雪春花……等等,早已在想象中和它们多次邂逅,不知还能画出什么新意。
下榻在群山之间,一夜半睡半醒直到凌晨,放眼望去,窗外白茫茫一片浓雾细雨。我和卢新华、王秦生、王玉良几位师友吃过早饭,拎着画板颜料,举着伞,进入到这清爽虚幻的雨雾中,沿着湿滑的石板山路信步而去。雨越下越小,雾越来越大,除了脚下,几乎看不到前面,我们索性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停下来,专心地体验这浓厚得好像自己的双目失明了一样的水雾。突然,卢新华在巨石的另一侧叫了起来:“快来看,太美啦!”我闻声过去,瞬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像沉重的幕布被撕开了一角,漫天的浓雾竟然裂出了一条窄缝儿,耀眼的阳光穿过窄缝照射在碧翠的山间,金灿灿一片辉煌!至此,先前的惶惑茫然一扫而光——天缘造化人缘情,每个身临其境的体验者,都应该对黄山有自己的感受;就像每个人都吃大米白面,长相却各不相同。
接下来的日子,各国艺术家们朝夕相处,白天出去写生,晚上回来互相观摩、切磋。尤其我和卢新华,母校同出一门,他读完博士留校,一直做到副院长,属吃贡米的;我是毕业后摸爬滚打、各门派兼修并蓄,属吃杂粮的。我俩就像正规军遇上游击队,虽然打法不一,但是对艺术的真诚挚爱,反而成为我们取长补短的起点。比如怎样把握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主流与边缘、理论与实践、通俗与高雅、艺术与技巧、真善美与打着各种旗号的假恶丑等等之间发生的真冲突、假冲突、伪冲突?怎样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如何辨别古今中外(尤其是当下)的真大师、假大师、伪大师?何为艺术创作的当代之道?我们经常为这些形而上的问题争论得率真而激烈,也经常因此而喜获顿悟。
有一次,我们清晨出去,各自画了一幅写生后,已是下午三四点,看着天气不错,就继续往高处攀爬,想趁天黑前再画一张。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我独自骑在一个山脊上画起来……正画到兴头上,忽听有人嚷嚷,回头向下望去,两位“艺术中国”网的小伙子站在山路上,正仰着脸冲我大声喊:“快下来,马上要下暴雨啦!”我恋恋不舍,刚又抹了几笔,倾盆大雨已经劈头盖脸地泼下来!感谢两位小伙子帮我抱着画具撑着伞,我捧着还没画完的油画,落汤鸡一样回到住处。谁知又过了许久,才见卢兄浑身湿透、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一问才知道,敢情这位老兄不舍美景,竟然在暴雨里又画了半天!
准备下山的时候,我看着一幅幅没干的油画犯愁——怎么带下去呢?这时,卢兄胸有成竹地从附近找来一位木匠,给每幅画做了五个木托:四个角各一个,中间再加一个,然后把我俩的画摞在一起。因为画和画之间有木托隔开,所以安然无恙!之后一丝不苟地打捆包装,路上倍加呵护。尤其上了飞机,卢兄特意找到乘务长,咨询我们这一大捆画放在哪里才安全?乘务长是位美丽的姑娘,热情地对卢兄说,她爸爸也是位画家,所以特别理解画家对画的感情!说完立即把一大捆油画放进她自己的休息室里。
回到北京的次日,卢兄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刚刚打开画捆,全部写生作品完好无损。我一阵感动!不仅是他想出那么好的办法,才把如此沉重娇气的油画,从黄山山顶,一路艰辛却稳妥地带回北京,更有学兄对待艺术那一以贯之的虔诚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