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得了青春病

    当前中国出了许多怪现象，其中之一便是：好多大人得了自卑症。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大人跟着小孩儿的潮流跑。

    比如今天小孩儿那边流行什么，明天甚至今晚大人这边就流行什么——你看看那些被大人忙不迭买下的各种赶时髦的电子产品，那些充斥在各种正式出版物、报刊杂志、影视与网络传媒中的语不新潮势不休，甚至难登大雅之堂的潮流用语都登堂入室，甚至成为当前衡量一个人是否“OUT”（落伍）的重要标志。就连大学这个本该是薪火相传、为往世继绝学的堡垒与阵地，也刮起了一阵猛过一阵的跟潮风。最典型的应该就是华中科技大学校长，被人称作“根叔”的李培根在毕业典礼上的那番讲话，通篇有那么多华而不实的排比句，更有这样一些与大学精神格格不入的话语：“我知道，你们还有一些特别的记忆。你们一定记住了‘俯卧撑’‘躲猫猫’‘喝开水’，从热闹和愚蠢中，你们记忆了正义；你们记住了‘打酱油’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从麻木和好笑中，你们记忆了责任和良知；你们一定记住了姐的狂放，哥的犀利。未来有一天，或许当年的记忆会让你们问自己，曾经是姐的娱乐，还是哥的寂寞？”

    堂堂大学校长，最该具备文化自尊与自信，最该体现独立思考、批判意识和人文关怀等大学精神的人，却以这样一种低俗的方式去迎合年轻人，反映出的是多么深刻的不自信！

    本来一个正常社会的进步是以主流文化为主导的，亚文化，尤其是年轻人的亚文化大部分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大浪淘沙，年轻人的亚文化中值得保留的部分会留下来充实主流文化，从而实现后浪推前浪的社会进化。可是现在，许多成年人的不自信甚至是自卑，使得主流文化受到强烈冲击，社会进化过程中积累下来的许多宝贵的文化资源被忽视甚至被摒弃，社会也因此而出现严重的退化。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国家丧失传统，大学没了精神，流行占领主流，时尚淹没文化。

    导致今日中国这种怪现象的原因之一，是大人们丧失了最基本的自信。那么多的大人，不怕被人用最难堪的话形容，不惮用最脏的词自嘲，唯独最怕被别人说成“OUT”了；好像一旦被贴上“OUT”的标签，自己的整个人生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被自卑追赶着的大人，表现出改革开放以来前所未有的从众性与从俗性。

    正常来说，自卑是青春病。青春期的人之所以会自卑，是因为年轻，既缺乏内在资源也缺乏外在资源；同时不知道人的局限性和可能性，不知道自己在人群和社会中的位置，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因而特别看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为了减轻焦虑，跟风跟潮就成了他们自我认同的最重要的方式。而成年人由于已基本确立了自我同一性，并完成了各项适应任务，通常只把别人的评价当做客观参照。所以过了青春期还仍然自卑的情况就较少发生了。可是，当前中国的现状却如此反常！

    造成当下如此状况的最主要的原因，在我看来，一是高科技的迅猛发展使很多成年人难以适从，从而变得缺乏定力与底气；二是文化认同危机所使然（改革开放之初几乎什么都是外国的好，现在对自己的文化则是“抽象肯定、具体否定”）；三是缺乏独立思考与主见。

    高科技再先进再发展，说到底只是“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会充分运用这迅猛发展的“术”去推进个人与社会的健康发展，从而把我们的文化发扬光大。“术”的发展总是快于文化的发展，因此，成年人作为公民的责任之一，便是要捍卫文化传统中美好与有价值的部分，让创意无限的年轻人无论如何花样翻新，也始终有一个可以安放心灵的家园。

    所以，对一个成熟、健康、有定力、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来说，“OUT”又怎么了？！

    在一个大家对潮流与时尚趋之若鹜的时代，在一个中国文化以令人担忧的速度消逝的时代，是多么需要拥有多些再多些不怕“OUT”的、勇于坚守文化传统的成年人，需要多些为薪火相传而执着坚守的成年人！

    （作者为心理学教授，心理教育、心理咨询与治疗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