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持续了两年多的欧债危机,远没有到已经开始威胁到欧盟生存的程度。坊间流传的种种对欧盟前景的悲观分析,主要源头都是美英媒体。不过这也并不新鲜,从欧盟诞生那一天起、从欧元流通那一天起,美英媒体的“唱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英国经过20多年“绅士式”的漫长思考、加上冲破法国阻挠的不懈努力,终于在1973年,成为欧盟大家庭中的一员。那时距离公认的今日欧盟的最早起源、法国外交部长罗伯特·舒曼发表的《舒曼宣言》(1950年),已经过去了23年!但后来英国又出于保护伦敦金融地位的考虑等等,拒绝加入欧元区;在此次欧债危机救助过程中拒绝承担相应义务、拒绝进一步放弃有关主权,与欧盟渐行渐远。如果说挪威、冰岛出于对自己海域内捕鱼权的控制拒绝加入欧盟,是因为他们是小国,“小视野、小算计”,尚可为人所原谅或理解,那么作为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的英国,一定会为自己的自私自利和短视付出沉重代价。不过这是后话,在此搁下不表。
唱衰欧盟之所以流行,是因为有市场,能满足一部分国家或利益集团的利益需求;同时,也是语出惊人、吸引眼球的最好手段。就像一个笑话所说,如果一个人说大家正身处其中的这所大厦马上就要塌了,大家一定会说“你是个疯子!”但如果一个人信誓旦旦、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地说欧盟马上就要垮了,大家不敢说他是疯子,没准还会说“您真是个欧洲问题专家!”
在笔者看来,欧债危机虽不致令欧盟寿终正寝,但要走出危机,还是面临许多绕不过去的障碍。譬如,以选举政治为核心的欧洲民主政治制度,正在成为欧洲精英实现自己结束危机、走向进一步统一的障碍。换句话说,所谓的民主政治越来越束缚着他们的手脚。据统计,自危机爆发以来,陷入危机的欧洲国家中,已经有12个国家有过选举,其中,11个国家的原政府都被选民赶下了台,冰岛、英国、爱尔兰、葡萄牙、芬兰、丹麦、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法国莫不如此,只有捷克政府在议会信任投票中涉险过关。
还有一个数字,欧盟27国中,现在只有6国是左翼掌权,其他21国都是右翼在朝、左翼在野。左翼在野,对欧洲而言,大都意味着社会运动不断、街头政治盛行。如果对社会生产力破坏极大的抗议、示威、罢工、占领等潮流进一步席卷欧洲大陆的话,这对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欧洲社会形势,绝非好消息。
走向进一步统一的另一个障碍,是欧洲精英与欧洲民众之间的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增大。欧洲精英的设计不被民众理解、不被民众接受,这个不能不承认的现实,在这场挽救危机的斗争中显露无疑。民众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最终让步的,一定是有选举压力的执政者;精英的设计无法得到贯彻,最终伤害的还是危机救援的形势,甚至导致错失良机,使救援成本一次次无端加大。今天,欧元区国家全部新立法的70%,是在布鲁塞尔实现的。非欧元区国家当然少一些,但布鲁塞尔对各个成员国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影响,程度越来越深是不争的事实。
善于自我推脱责任的一部分欧洲人,为欧债危机找替罪羊,把危机的罪责一股脑推到美国人身上:美国高盛公司当年帮助希腊做假账以“混入”欧元区,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目的就是打压欧洲等等。在笔者看来这是本末倒置,把外因当成了主要矛盾,把结果当成了原因。就说希腊加入欧元区这事,殊不知,当年对于高盛公司和希腊政府之间的“猫腻”,欧盟及成员国绝非全然蒙在鼓里,也并未指责,反倒是举双手欢迎希腊加入欧元区。因为,欧元创建之初,是多么地希望有更多的成员国加入、支持欧元!按照欧盟有关条约,符合条件的成员国“有义务”加入欧元区。够条件而不加入的国家,如英国,是作为特例才出现的,而且广受批评。
美国不是欧债危机的魔鬼。其他国家更不是。欧洲人自己心里其实明白这一点。欧债危机的魔鬼是欧洲一体化政治与经济的脱节,政治一体化太慢而经济一体化太快;是货币政策与经济-财政政策管制权利的分离,只有统一的货币政策而经济-财政政策的大权还在成员国政府手中;是欧洲人自己付出与收获的失衡,付出太少而收获太多;是崇尚勤奋劳作的北部欧洲与追求享受生活的南部欧洲、新教文明与天主教文明、非拉丁文化与拉丁文化之间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的冲突和差距……
中国要是没有秦始皇,没有他2200年前“书同文、车同轨”的统一大业,会不会也像欧洲一样分成若干个小国?另一方面,如果公元9世纪,当年的查理大帝没有三分天下,而是让三个儿子不分家,“一块儿过”,今天的欧洲会是什么样?是否像今天的欧洲这样发达不好说,但也许不用费这么大劲儿组织什么“欧盟”了。区别在于,秦始皇是用武力、用征服、用铁和血统一了华夏大地的。今天的欧洲人,必须通过谈判、通过相互妥协、通过让渡权利实现统一的理想。欧洲人,在统一的大目标下,你们没有退路,继续往前走吧!(何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