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形象需要真气真性情

    《丑角爸爸》具有极强的通俗性。表现在结构故事方面,是编导对中国老百姓欣赏习惯的充分尊重。中国老百姓的欣赏习惯是什么?一是故事要有完整性,对于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放射性、残缺性、随意性的结构方式,特别是干脆去故事化的东西,他们是不大喜欢的;二是要有新奇性。清人李渔说:“古人呼剧本为传奇者,因其事甚奇特,未经人见而传之,是以得名,可见非奇不传。”这就是说,一地鸡毛式的琐碎故事在中国观众中是传不下去的,古代如此,今日亦然;三是要有大团圆的结局。中国老百姓不喜欢西方那种将矛盾冲突推向极端的悲剧,也不喜欢将黑色涂抹得异常凝重的喜剧,而喜欢在故事结束时看到矛盾冲突的合乎正义的解决。这是中国人的民族性格使然。

    《丑角爸爸》以京剧艺术发展为主线、以丑角赵明亮(赵青山)为轴心,在剧团和社会的内外交叉中展开冲突,故事的结构在总体上呈独立自足状态又不失局部的开放性,情节的推进既波澜跌宕、夺人心魄又合情合理、不露刀痕,结局的设计既留下了回味想象的空间又升腾起光明和希望。表现在内容安排上,是编导对于通俗化戏剧元素的精心选择。从情感上说,有爱情、恋情、父女情、师生情;从生活上说,这里有戏班风波、演艺困境、离家出走、毒巢卧底,如此等等。可以说,在题材规定的范围内,编导几乎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通俗化的戏剧元素。

    《丑角爸爸》是通俗作品而非“三俗”作品,就在于其间蕴涵着引导人们美化、向上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集中体现在主人公丑角爸爸的身上。这是一个既具有明确定性又具有相当的复杂性的人物。这个人物的定性是什么?就是真,对人真、对艺术真,真到忘我,真到生死相许。为了女儿, 他可以含辛茹苦,牺牲一生的幸福,甚至在关键时刻以老命相搏;为了京剧艺术的生存和发展,他可以忍辱负重,默默地呕心沥血地做着琐碎的一切。特别是当资本吞噬艺术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与资本进行了殊死抗争,表现了“刑天舞干戚”那样的决绝和悲壮。一个人真诚、真挚到蔑视一切世俗因而也被世俗嫌弃的程度,需要多么刚强伟大的意志力量!我们到底应当如何对待他人、如何对待事业、如何对待国家民族,从赵青山那里不是可以得到明确的回答么?

    然而,这个人物的性格缺陷也是明显的,如为人几近尖酸刻薄、做事偏激到极端等等。然而,这些缺陷却往往是其性格的定性——“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比如说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内,他竟不允许前妻筱月红见女儿一面。这无疑是不近人情的,但是这种“不近人情”其实是一种“反作用相成”的心理现象,即他仍然挚爱着筱月红的曲折表现。古人说得好:“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一个人一旦失去深情和真气,你就不能指望他还能有半点出息;一个时代如果容不得深情和真气,你就不能对它还抱有一丝希望。

    艺术不是教材,看戏不是进培训班。艺术尊重观众,观众才能承认艺术;艺术首先给观众以娱乐,观众才能接受艺术的教化。这是永远不可抵抗的艺术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