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乡亲们》(作家出版社2011年5月出版)是福州市作协主席钟兆云和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姐姐钟巧云累积数年完成的一部作品。它由若干个中短篇小说组成,以闽西客家乡村为背景,以逼真的现实,提出了中国南方乡村农民群体的命运遭际和心灵秘密,以及新农村建设中不容回避的现实矛盾。它扎根于青山黑土的闽西大地,贴近质朴生活的人群,与大地无缝对接,让读者在品味农民大众的疼痛和卑微时,从灵魂深处感受到贴近地气的踏实。
记得有一位从农村走出来的文友面对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说:“我最痛恨有的人高声赞美劳动,却根本就没有真正劳动过,根本就不知道劳动的艰辛和苦痛。”当人们沉醉于乡村清新的空气、如画的风景时会感慨道:“如果能住在这里多好啊。”而一位曾经当过五年乡村小学教师的朋友说:“如果你常年生活在这里,就会迫切地想要逃离了。”
是的,每道亮丽风景的背后都蕴含生命付出的苦累,当这些来自乡村底层的辛酸苦辣,被一位几乎没有多少写作经验的、仅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姐姐和一位已是著作等身的作家弟弟用天然的真实呈现时,让人几乎忽略了小说本身,一下子就进入到生活自然流淌的原生状态,甚至能感知到生活在其中的人物心态颤动和眼波流转。小说清淡到几乎找不到几个形容词,却能处处感知到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和故事的一波三折。
血脉深情的关切与温情,是这本书的灵魂所在。“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姐弟俩对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饱含深情,对乡村生活有刻骨铭心的体验,对父老乡亲深为牵挂和关切,他们用数十年的精细体察,从眼到心,从心到笔,用朴素的语言,从容地叙述着这片故土和故土上的人们。正因为如此,从他们笔下走出来的乡亲们,不仅仅有着浮于表层的质朴和善良,更有触及心灵深处的人性善恶。他们的追求与抗争,堕落与尊严,美与丑,善与恶,得到真实的展现。
尤其是书中大胆真实触及农民群体中的性困惑与性追求,让读者既读到《大伯母的风尘往事》中人性的丑陋,也看到《村妇的名节》中的美好品质;既读到《王晃子的婚外情》所鞭挞的丑恶,也读到《夫妻之道》所弘扬的良善。特别是那篇《两性人》,描写同性恋这个特殊群体不为人知的强烈苦痛,令整本书充满对底层生活的别样表达和悲悯,充满对人性的深刻挖掘和关怀。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应该像音乐。”阿斯图里亚斯更有感触地说:“一部小说就是一桩语言的壮举。”如果说《乡亲们》的故事显得沉重而酸涩的话,它的语言则是如此的生动活泼。《乡亲们》随处可见的方言歇后语和乡村俚语,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读来既亲切又好玩。如:“筛子里的黄豆,冇大冇小;狐狸唔知尾下臭;九子十三孙,临死打单身。”能把原始形态的方言变成如此有力的文学语言,让全书异彩纷呈,生动活泼,这让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方言才是真正的语言。
在拜读小说的过程中,时常被农民姐姐钟巧云感动。这位因为家境贫寒,为确保兄弟读书而自愿辍学务农的姐姐,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始终钟情于读书写作。在这个电脑时代,她用笔一字一句码成三十多万字的手稿,让人看到文学的神奇力量在一位农妇身上的体现。我更被钟兆云感动,这位迄今已有1000多万字作品在海内外问世,出版了《刘亚楼上将》、《辜鸿铭》等30部传记专著的青年作家,开始俯下身姿,将关注的目光从将军伟人身上转移到底层人们。他跟随姐姐的脚步一起,沉下心,走进农村,贴近农民,用强烈的悲悯情怀和忧患意识,透视底层百姓的内心世界,显得难能可贵。
我时常面对这些至情至性、有血有肉的文字陷入深思:当我们沉湎于玩味文字和技巧时,我们是不是开始浮泛于大地之上,疏离了生活的本质?当我们苦于无文可写可读时,我们的生活方式是不是早已脱离了生存的地平线?当我们长期沉湎于小说技巧的尝试和探索之后,面对这本无需过多的蒸炸炖卤深加工就极其生动的、贴近地气的小说,是不是感到应有的惊喜?
(作者单位:福建省龙岩农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