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对乡土世界的描述以及对农民命运的关切,一直受到文学创作的青睐与倾注,特别是在这个嬗变不断加速的时代,乡土世界充满了新的变革元素,农民命运呈现出新的面貌。本期特别推荐两部农民题材的小说和一篇作家创作谈,以求从个案出发,让读者诸君对当下的乡土社会有个感性认识与全景把握。
新时期以来,农村题材文学创作的一个鲜明特征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开始走出农村的农民及其后代,愈来愈成为作家关注与描写的对象;这些打工者的人生变故与命运遭际都已作为生动感人的文学素材,成为当代文学中不可忽略的一道风景线,所谓“打工文学”应运而生。
在安徽作家许辉、苗秀侠合著的长篇小说《农民工》中,张如意、张丽芳、王四清、杨稳当等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走出淮北大平原,他们试图通过乡土迁徙来改变命运,但融入城市的艰难也许是他们远远没有想到的,新的生存环境的挑战与新的社会身份的确认,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困惑,也带来了新的人生。对故乡厚土挥之不去的苦恋与对幸福未来难以遏制的欲求,共同演绎着一部新时代农民的创业史。
与同类题材的作品相比较,《农民工》在小说的历史语境与文学叙事的开掘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突破和超越。首先,作者充分利用了长篇小说时空广阔的优势,全景而多维地艺术凸现了农民工现象的历史根源——从农业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过渡,必然会催生新一代农民的出现。从而使这部小说的文本叙事与历史真实的完美融合成为可能。
当张如意们踏着北方平原冰冻的麦稞,向庄子里的大槐树匆匆告别时,鼓动着他们胸中热情与豪气的,正是滚滚而来的时代大潮;从1992年正月十六那次豪迈的“出门”,到融入北京奥运会主体场馆“鸟巢”的建设大军,不到20年的时间,这批当初还只能在农村搭建土坯草房的茅匠们,在经历了多少次曲折与磨难后,已经开始了脱贫致富的创业历程。
在这样特定的历史场景中完整地写出人物的性格成长史,写出他们情感的流程与精神的升华,并以此来观照农民工们整体的物质生态与精神生态的演变。这就使这部作品拥有了长篇小说文体应有的史诗品格,这在农民工题材的创作中是难得一见的。
当然,最终构成《农民工》内在活力与审美意蕴的是作品中一批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小说主人公张如意是耐人寻味的:忠诚与轻信、坚忍与盲从、聪明与固执……多元矛盾的社会所酿就的多元矛盾的性格,构成张如意内心世界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也影响着主人公的命运走向。因此他的成长成熟成功的人生经历,既传奇又真实。他进城打工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即将进门的媳妇,与自己的弟弟进了洞房;他铤而走险闯关东,也只是由于爱情力量的驱使。但是他的善良天性与悲悯情怀却始终成为其性格发展的精神内核。惟此他才能多年如一日地精心呵护因工致残的铁孩;才能在洪水没顶之际舍弃自己承包的工地,而带领600名“阜阳草帽军”去救助危难中的儿童医院。小说第十三章“阜阳的骄傲”一节可以说是小说故事发展的一个高潮,当然也是主人公精神升华的亮点。
当农民工兄弟张顺利(老面)舍身救人而成为政府和市民拥戴的英雄后,作者有这样一段描写:“张如意紧握报纸,望向飞机窗外。白云一团团涌动着,无声地向飞机后面流淌。由老面而想到许许多多离乡背井的农民工,候鸟一样的生活,大家疲于奔命,年复一年。不仅仅是城市的文明对农民工的吸引,更是城市建设离不开农民工了。”这种清晰而自觉的身份认同意识,不仅仅属于张如意一人,而是属于正在成熟中的农民工群体。
《农民工》的审美价值,还取决于小说创作中所体现出的历史理性与现实批判的锋芒。在历史的转型时期或现代化的初期,农民工在市场经济中的境遇,仍处于弱势地位,这是具有某种历史必然性的。在小说中呈现出的一些隐患仍然触目惊心:农民工在市场利益原则面前所接受的实际上的不平等,空巢老人与留守子女的亲情失落,夫妻长期分居而带来的道德失范,部分农耕土地的疏种与抛荒。杨稳当的堕落在农民工群体中绝不是个别与偶然的现象,刘晓梅的“新同居”理论也让人啼笑皆非。小说中的《打工歌谣》尽管显得低沉,但又确是农民工生活的一个侧影。表现创业中的苦难并不意味着埋没生活的理想,让农民工自然融入城市,并获得应有的尊重与待遇,这是社会和谐进步的必然走向。
小说的结尾处所描述的“凤还巢”场面感人至深,用自己的劳动果实反哺故乡,以张如意为代表的农民工群体,正是在经历了生存的窘境与创业的艰难后不断成熟、自信和坚强起来,在他的身上,读者可以看到农民工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