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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0年09月07日 星期二

    由《全宋词审稿笔记》出版想到的

    散 木 《 博览群书 》( 2010年09月07日)

    痛惜王仲闻先生

        看到《书品》今年第一期中华书局版《全宋词审稿笔记》出版的消息,真是感慨万端。因为,这部书的两位撰注者——王仲闻先生、唐圭璋先生,他们已经不能亲睹自己曾辛勤劳作出的结晶、享受那精神的收获了。

        至于说到王仲闻先生,此前只看到过沈玉成先生等少许的纪念文章,现在《书品》又刊登了陈尚君先生的书评,且标题是《逆境中成就大事业》,而副标题中又赫然标出“纪念王仲闻先生逝世四十周年”,不由心里一惊——可不是么?四十年矣!而王先生生前所遭遇到的所谓“逆境”,今天阅读此书的青年读者会想象得到么?

        陈尚君先生在文章中说:王仲闻先生生前曾遭“特务嫌疑”和“右派”(“不宣布”的“右派”)的“桂冠”。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可惜文章中没有具体说明。笔者曾在撰写《于无声处听惊雷——鲁迅与文网》一书(江西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时,无意中查到一些相关的材料,可以聊补一二如下。

        原来王仲闻先生幼年时深受父亲王国维的影响和熏陶,他又喜爱古典文学,可是因为父亲死后家里贫困,中学未毕业即进了上海的邮局参加工作。他在业余仍潜心词学,并与词家夏承焘、唐圭璋诸先生时相往来。然而,王仲闻当年供职的邮局,正是1928年国民党南京政府建立和蒋介石重新上台(下野后赴日本与宋美龄结婚,得到西方和日本的支持,继返国重新登台)之后大搞集权统治之时由国民党“中统”掌控的机构,而彼时鲁迅在上海通过多次通信,也渐渐“发现”了国民党实行“邮检”的“秘密”。你想,这一情节,在沧桑鼎革之后,一旦置换了具体的历史场景,即便王仲闻当年不过只是一名小职员,在那严苛的政治运动中,恐怕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矣,于是,所谓“特务嫌疑”,大概就是由此而来的了。

        1949年以后,王仲闻从上海被调任北京邮电部秘书处副处长,后又下放为邮局营业员,至1957年被划成“右派分子”,乃至被迫退职。其时,王仲闻正是身处“逆境”,却依然治学不倦,他整理多年的研究心得,陆续出版了《南唐二主词校订》、《诗人玉屑(校勘)》、《渚山堂词话·词品(点校)》、《蕙风词话·人间词话(校订)》等,并编成《李清照集校注》等,一时引起学术界的注意。后经人推荐,在中华书局编辑部为“临时工”,从事古籍的校订工作,这可以说是他的“归队”。据当年与他共事的人回忆:王仲闻博闻强记,熟悉古籍,尤精于诗词、笔记及宋代文物,每有所问,对答如流,因此有“宋朝人”之称。他还为唐圭璋编辑的《全宋词》加以补编,且费时四年之久(于1965年出版),但却不能署名。“文革”爆发后,王仲闻即被解雇,复遭猛烈冲击,其中一条原因即是他曾担任过国民党“中统”掌控的上海邮政局的职员,因此,大概就是“国民党特务”了。王仲闻走投无路,遂效其父,投昆明湖,却未能死;继又仰药,于1969年含冤自尽。

        王仲闻身后,尚有《读词识小》、《唐五代词新编》两部手稿,也因此蒙受损失而不存,据说其中20多万字的《读词识小》是王仲闻的精心之作,曾由钱锺书先生审稿,被“文化泰山”的钱锺书许之为“奇书”,不幸遭劫,闻者惜之。

    文化世家消亡的感慨

        以上是由王仲闻先生逝世四十周年以及《全宋词审稿笔记》的出版有感而发的涂鸦,同时又由王氏父子的隔代悲惨命运联想到如今人们经常喟叹的所谓“文化世家”的消亡,不由再想感慨一番。

        许多人喟叹从前的所谓“文化世家”如今大多消亡不存矣,记得一些报刊还讨论过这种文化现象以及其何以竟消失的原因等等,比如时代精神的丕变、学者学养条件的不存,等等。总之,似乎是一桩令人感慨和让人凭吊的事情,所谓历史演变的严酷,由这一个窗口,也竟可以窥出些许的“风景”来。却说浙江海宁王氏“文化世家”吧,王国维先生以及其先世不论,王国维身后呢,其生前共有两位夫人,并与之生有八个孩子(六男二女),即王潜明、王仲闻、王贞明、王纪明、王东明、王登明等,王国维生前对儿女的将来有过考虑,大概是他从自己的经历中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即从事学问要吃许多苦,所谓“君子固穷”之类;何况时局不宁,要写些文字,不免可能会惹祸。于是,他打算让他的孩子们从事一些“形而下”的行当,也就是拥有“一技之长”,可以自力更生,不需依靠家庭或其它条件。因此,王国维在世时,就吩咐长子去考海关,次子去考邮政,三子去考铁路,等等,果然其后辈一一如其所愿,各安其分,各守其行。

        王国维在世时,其长子王潜明因病已去世(因此王国维与儿女亲家的浙江上虞罗振玉有了隔阂),到了王国维故去之后,他的几位较年长的孩子已经开始出外工作,剩下的四个孩子就随母亲回到了海宁老家中,此后又分布在北京、福建、昆明等地,各自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次子王仲闻在北京邮局工作,六子王登明在上海第一医院任讲师,至于三子王贞明、四子王纪明、长女王东明,则在国共决战之际带着他们的妹妹和母亲去了台湾,后来又居住在高雄,现在只剩下王东明一人在世(?)。至于大陆,据说王国维的五子王慈明仍然健在,不过已是接近百岁的高龄了。他退休前是四川成都量具刃具厂的总工程师,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

        今天我们纪念王仲闻先生,是因为有《全宋词审稿笔记》的出版,然而,我们又无法不有一点“遗憾”,就是王国维先生的后代,除了王仲闻先生,竟无一涉足其父亲所曾关怀的领域,以致海宁王氏“文化世家”竟由此告终,而且这种势头如今更是疯长——以笔者孤陋寡闻的见闻,似乎文史领域的大家,大概只有邓广铭先生等极少有家传(如邓小南女士)。若论原因,则已不是当年王国维先生所虑,而是更为可怕的“市场经济”等诸多因素矣!可慨也夫!

        当然了,换一个场景,如王仲闻先生当年若能谨记父训,仍然老老实实在邮局里卖邮票,他可能就会与他的弟弟王慈明一样,也可以活到八九十岁,不会碰到什么“逆境”了。由此说来,王国维先生当年为子女的考虑真是洞若观火,切中肯綮呀。

        一个是历史的悲伤和遗憾,一个是现实的焦虑和遗憾。

        在全球化时代,在“富之”之后如何进入“教之”(《论语》)的阶段,以及我们如何获得我们民族的自觉的文化主体意识,看来真是“任重道远”呵。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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