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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12月17日 星期三

    我写作的目的是“希望以精准的文字,还原真实的人生”。我想写出我这一生观察到的属于人类的纷繁驳杂的美。

    欧阳娟:倾力写出药工的济世之怀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12月17日   11 版)

        《天下药商》,欧阳娟著,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128.00元

        欧阳娟说话轻轻柔柔,行动间也带着南方女人的温婉,但下笔却有气势。她的小说《天下药商》所书写的樟帮,是江右商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江右商帮是历史上十大商帮之一,与徽商、晋商齐名,后两者有诸多相关文艺作品,江右商帮却鲜有厚重之作。欧阳娟的《天下药商》填补了这一空白。

        《天下药商》以樟帮药人这个群体在特殊历史时期的发展为书写对象。如果说《乔家大院》《胡雪岩》写的是能人的创业史,《天下药商》表现的则是普通人的创业史。它以清晰的故事框架,承载了驳杂而丰富的内容,用平实又极具张力的语言,构建了一个既鲜活又厚重的艺术世界,它既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创业史,也是一部充满人文关怀的启示录。

        中华读书报:您为何选定中医药文化这个题材进行创作,有什么契机吗?

        欧阳娟:我小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城市有何不同,直到十五岁离家求学,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学生宿舍里,半夜饿得慌时,我和舍友们会畅想各种好吃的菜品。我常说想吃黄芪炖鸽子、辣酱小枳壳,同学们就很奇怪,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用黄芪去炖鸽子。我这才知道,并不是每个城市都习惯这么吃,他们吃得最多的是烤乳鸽,至于枳壳,大部分同学连听都没听过。黄芪和枳壳都是中药,在樟树市,这两道都是家常菜。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故乡“药都”樟树,可能确确实实比其他城市与中药材的关系更为紧密。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到不同城市的人越来越多,我发现,基本没人知道犁头草治疮毒、叶里藏珠治秋季腹泻,只有一位张家界的姑娘知道夏枯草敷手腕可以退烧。而在“药都”樟树,这都是广为人知的,我七八岁时就会去田间地头采这两味草药给自己治病。认识到故乡的“药都”称号并不仅仅是个称号,而是千百年来早已浸润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我就特别想写一写当地的中医药文化。2007年我先后出了两本畅销书,想为家乡的文化传承做点贡献,就正式将《天下药商》的创作纳入了计划。

        中华读书报:书中的医药知识非常丰富,您为此做了充分的做准备吧?

        欧阳娟:我采访了近百位老药工、药商及相关从业者,翻阅了数百部中医药相关资料,啃下了数十本地方志、家谱,走过了许多古桥、古道,辨认了大量老坟墓碑上的文字。文中大到战争的时间、地点、作战方式,城池的规模、构造、交通路线及出行方式,七品以上官员的生平要事,小到药栈的结构、雕花都有据可查。作品基本复原了临江府城明末清初的整体面貌。古临江府城所在地为今樟树市临江镇。

        中华读书报:很想了解您的创作状态,写作时的心态是怎样的?

        欧阳娟:中医药题材不仅是一个行业,还是一门学问,当我决定将故事背景放在明末清初,它还变成了一项考古工作。我做了一年多的采访和资料收集工作,尝试着动过几次笔,发现压根没办法顺畅推进。于是我一边写散文一边继续采访,出版了一部文化散文集《千年药香——中国药都樟树纪事》。我再次尝试着进入小说的创作,结果还是磕磕绊绊,写了十几万字全部删除了。几百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时候,我也会焦虑,觉得自己好像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有一回一个人去临江镇的万寿宫,站在巨大的菩萨塑像下,真有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单感。我是做好了排除万难的准备才进入这个题材的,实际创作中却比我预想的还要艰难。六年时间(加上前期采访共计八年有余),对抗的不仅是写作的艰苦,还有身体机能的衰老、亲友的离世、情绪的困境,早知道困难到这个程度,我是不敢动笔的。但是一个人在云遮雾罩的铁塔上爬,不知道塔有多高,一路爬了上去,高到一定的程度已不能再回头了,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中华读书报:在采访这些药工的过程中,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事情,愿意分享一下吗?

        欧阳娟:印象最深的是黄文鸿老先生带我去采访黄国军老先生时,距约定碰面前的半个小时,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我本想让老先生等雨停了再动身,但黄老不用电话,无法通知到他。我在赶往约定地点的路上,一边想86岁的老人肯定不会冒那么大的雨去赴约,一边又担心老人家被雨淋病了。结果等我赶到时,黄老先生已经站在一个屋檐下等我了。这件事对我的震动非常大,很多老药工身上都有黄老先生这种言必行、行必果的做派,这对我为人处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中华读书报:《天下药商》中记录了很多药方,包括开头第一章就引用了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记载过的治疗寒热诸疟的方剂,数十种常见病及疑难杂症的药方,还有大量樟帮药人手工炮制中药材的具体过程。有些是公开的,有些则是秘技,这些都是真实可靠的吗?您写作的时候征求过采访对象的意见吗?

        欧阳娟:樟帮药商很多秘技以前是不公开的,谁公开就是谁“卖饭碗”,我采访这些老药工时,正处于一个他们纠结于要不要公开的时间节点。儿孙们不再热衷于吃药饭,大限将至,一身绝技眼看就要散作烟尘,这是他们面对的客观现实。我的出现,让他们做出了公之于世的决定。“我带不走,我把所有的秘方都告诉你。”这是黄文鸿老先生亲口说过的话。我所写到的所有药方都是有据可查或药师们在治疗过程中使用过的。

        中华读书报:这部65万字的作品写出了不同人物的多面性。比如夏槿篱出场时只有十一二岁,坐在祠堂门槛上弹花生壳,唯一的人生追求是嫁给知县秦大老爷作妾,可是她后来立志要把临江医术传遍天下,认为“天下的病,应该由天下人来治”;张宝祥出场时是受推崇的临江药人,吃苦耐劳,医术高超,可随着时局的变化暴露出不知变通的短板。这些人物有原型吗? 在人物塑造方面,您有何追求?

        欧阳娟:我所有作品中所有人物都是有原型的,这跟我的文学观有关。因为我写作的目的就是“希望以精准的文字,还原真实的人生”。我想写出我这一生观察到的属于人类的纷繁驳杂的美。

        中华读书报:书中既写了临江药商心思缜密的一面,也写了他们面对时代巨变大胆创新的一面。书中记录的药铺经营智慧和药工的为人,对当代中医药行业有哪些启发?

        欧阳娟:我认为当代中医药行业(甚至是各行各业),仍然需要我在《天下药商》中写到的,那些从底层的土壤里一阶阶生长起来,再榨油一样从无以计数的样本里压榨出来的那么点智慧。那点智慧里,就包含着缜密的心思、大胆的创新,以及樟帮药工在行医与为人之中坚守的仁义之心、济世之怀。这点智慧是我在大量的采访中提炼出来的,不是主题先行的口号式强行植入。在65万字的文本中,我始终在阐释这点智慧,并通过黄武全、侯静仪、张宝祥、侯木生、夏槿篱等十余位人物的人生经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细致入微地阐明了个中缘故。

        中华读书报:此前你写过青春小说《深红粉红》、职场小说《手腕》等畅销书,这次写作《天下药商》是否顺利,有哪些挑战?

        欧阳娟:最大的挑战是有关战争和武术的书写。明末清初战乱绵延,我不想耍滑头跳过这个史实,也不想虚构这些战争的场景,所以必须直面战争的表现方式,反映那时真实的社会状况。我详细侧写了一场发生在樟树镇上的战争,正面描写了一场赣州府城无比浩大、绵长、惨烈的守城之战,另外还简略触及了四五场在不同城市发生的战争。最大的难点是将战争的细节写实,大部分资料对战争细节的记载都非常有限,需要大量阅读、反复对比,然后再把获取到的信息灵活有效地融入到故事的推进中去。例如写到赣州府那场战争时,我连城墙的高度和建筑方式、使用的兵器、采用的战术、天气的状况、主要官员的死亡都根据史料写得清清楚楚。在采访中我了解到樟帮药师在那个年代都是既要学文又要习武的,就想方设法在留存的资料和民间接触到的武师中去寻找。写到夏槿篱习练飞针时,我参考的就是江右金针黄石屏的手法。黄石屏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文中写到夏槿篱的老外公何大神针出生的崇学乡,便是黄石屏的老家樟树市大桥乡,也是我的老家。

        中华读书报:书中还关注了大量教育问题以及女性追求解放的艰辛,是因为您自己是女性吗?

        欧阳娟:翻阅史料,我发现女医自明代以来留存的记录越来越多,私以为较之前朝,女性在医药行业拥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而发展空间的拓展,必然伴随着追求解放的过程。至于教育问题的探讨,则是我在采访中意识到,樟帮药师授徒的过程堪称因材施教的典范。          (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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