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如何服务社会? 数智时代语文教育如何守正创新?2025年9月5日,“‘文学生活’与‘语文教育’: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拓展的空间与路径”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举行,40余位专家学者共话现代文学学科建设和语文教育事业发展。
现状:语文教师文学知识教育意识薄弱
自2000年以来,25年的时间里,全国优秀语文老师余映潮亲自听了各个学段至少三千位语文教师的现场课,并且观察、记录,所得到的观察结论是:很少有语文教师关注学生的文学知识教育。
一线语文教师课堂教学的习惯,是以解析课文内容为主要的教学试点,以教师零碎提问的主要方法来带动学生学习。所以课堂教学语言缺少文学知识含量,语文教师的文学知识教育意识薄弱,课堂语言质量不高,对学生文学素养的提升产生影响必然有限。
怎样提升中小学生的文学教育质量呢?余映潮的观点是,落实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学习任务群的要求,以提升学生的语文能力和文学素养。同时关注一线语文教师文字鉴赏能力的提升,尤其是教学语言,让文学知识的教育成为教师的教学习惯。提高中小学生文学知识的含量,可能是文学生活研究中的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实践空间。
“文学生活”的有效实践
2009年,温儒敏在武汉召开的现代文学研讨会上正式提出“文学生活”的概念。这需要眼光更需要勇气,表面看是运用社会学的方法对文学研究的拓展,实则打破了文学研究的内循环,视角下沉、视野放宽,是具有前瞻性和开创性的文学研究。更重要的是,他到山东大学任职后带领团队做了一系列国民文学生活阅读调查,对“文学生活”见解进行了有效实践。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白烨从三个方面分析“文学生活”概念提出的意义和启示。第一,把文学生活纳入研究视野,将阅读者看成是阅读的重要环节,这使文学考察有了实在的对象,切合实际,而且把文学活动归还原有的本体,给予充分认可和高度关注。第二是“文学生活”蕴含了文学普及理念。长期以来文学界从创作到研究,多为关注精英,长此以往形成一种惯性。文学生活把文学受众和大众提高到应有的地位,回到了提高与普及相结合的正确轨道。第三,“文学生活”落脚于读者,聚焦于阅读,并把他们接受与享用的情形以及问题予以重点观察,关注文学活动的连续性、系统性,客观认识和把握文学发生发展规律,这种整体观也是一种大文学观。
清华大学中文系王中忱注意到,温儒敏的问题意识、思考脉络和具体的研究实践。他提出问题不是为了和某种权威或新潮的理论进行对话,而是出自对现有的研究状况的不满。他设想打破或走出这种内循环状况的路径,也不是就理论谈理论,而是直接本土地气,对以往很少被关注的普通读者进行扎扎实实的调查。通过扎实的调查研究,厘清文学和普通民众生活的关系,逼近真实的社会文学生活,有助于我们认识文学乃至人文学科在当今社会的真实处境,而不是被学院体制和文坛体制保护起来的温室处境。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够去思考和追问应该怎样建构一个理想状态的文学乃至人文学。
对语文教育根与魂的坚守
教育部教材局副局长刘宏杰指出,在时代快速发展的背景下,语文教育应坚持内容为王、应用为要、人才为本,更充分地体现中华文化的精髓,更精准地对接人才培养的目标,真正实现以文化人、培根铸魂。
温儒敏坚持语文教育“工具性与人文性统一”的原则纠正了教育功能的偏差,明确了语文教育的根本定位,体现了对语文教育根与魂的坚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曹文轩表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来,语文课程强化教化作用,对语文基本能力,包括阅读与写作训练有所忽视。温儒敏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应当说出的话:语文教育当以知识为主,思想为辅,将语文牢牢地定位在母语教育之上,并对母语教育的意义进行理论阐释。
有一些国家的语文教材,甚至将语文教育与文学教育看成是同一概念,主编教材中的文本全部是文学作品。那么,语文课岂不成文学课了吗? 对此,温儒敏有精准的学术表达:当文学作品成为语文课文的时候,它已经不再是文学评论意义上的文学作品,也不再是原生意义上的文学作品,他们必须担负起语文教学的若干任务。曹文轩分析,温儒敏从根本上讲清了阅读对于语文学习的意义,还提供了许多阅读经验,比如多读闲书。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思考:怎么样编写一套一流的经得住时间考验的语文教材;怎么样与老师共同探讨一条现实的、专业的、有着光明前途的语文教学之路;怎么样建构中国语文的理论体系,甚至在课文的布局设计上都煞费苦心。他不是一个人在独立地编教材,而是在极其强大、复杂、严密的体系中,在各种互为冲突的观念中担当教材总主编的,他在随时可能出现的严峻或者微妙的语境中,通过很有耐心的交流或博弈,实现了他的语文之梦(这梦也许并不十分圆满)。除了学养的加持,还因为他熟练地运用了最高方法论——辩证法,以及坚韧不拔、敢于直言的性格和特有的智慧。
推动语文教学从教文转向教人
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黄强认为,温儒敏早年深耕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尤其关注文学与日常生活的互动关系,又提出文学生活这一富有创建的概念,强调文学不应局限于书斋与课堂,而应融入大众精神世界与现实经验,这是基于对文学生活的深刻体察。他将文学研究中人文关怀、审美判断与现实感知能力引入语文教育,推动语文教学从教文转向教人。真正实现了文学生活与语文研究的贯通和互补。
以义务教育统编语文教材为例,温儒敏提出读书为要,并指导教材中创新设立快乐读书吧、名著导读等栏目,引导孩子们在整本的阅读中感受智慧,体会成长与责任,磨炼耐心和心智,在全国范围内掀起校园阅读新风尚。温儒敏的语文教育理念系统而深入,精准定位语文课程,强调语文生活的现实关怀,教材中融入了更多与学生经验相连的文本和活动设计,引导他们关注身边的文化现象、语言实践和社会变迁,真正让语文教育回归本质,让语文学习回归生活、服务人生。
与会知名学者充分肯定“文学生活”的价值和意义。北京大学中文系刘勇强提到,“文学生活”理念摆脱了对文学的简单功能性认识,突出文学的本质,体现文学与生活的双向互动,促使人们重新思考文学存在的意义。北京大学中文系陈晓明指出,“文学生活”的理念提倡文学走出象牙塔,强调文学的教育、传播、社会作用,文学是以生活的方式存在的,我们应怀着一颗生活的心传播文学。北京大学中文系张颐武进一步建议,践行“文学生活”就是要守正创新,一方面坚守学术研究的立场和本分,另一方面开创新的领域、新的空间,通过文学创造人生价值、生活价值。
提倡语文老师要读书
“温儒敏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我国新时代语文教育改革一个符号,具有标志性意义。”人民教育出版社顾之川编审提到温儒敏对我国语文教育的贡献。他从北京大学中文系与语文教育的渊源谈起,指出温儒敏深度参与中小学教科书编写以后,把他在现代文学领域积累的学识素养和观点融入到语文教育。这既是对北大的优良传统的一个继承,也有他个人卓越的创新。
温儒敏与语文教育结缘始于2002年人教社启动高中课标教材的编写,后来又受教育部的聘请担任义务教育课标的召集人、义务教育语文统编教材、高中语文统编教材总主编。“对于人民教育出版社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优秀作者、功勋主编。对于我们语文教育来说,他是功勋卓著的语文人,是造福亿万中小学生的教材主编。”顾之川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机遇和使命,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语文标志性人物和旗帜性人物。若干年后研究总结中国语文教育史,温儒敏这个名字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首先是他创建北京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起到了一个风向标、晴雨表的作用,有示范性、引领性的辐射效应。这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中国语文教育的学术地位。第二是担任语文统编教材总主编。第三是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语文教育思想。
在北京101中学原校长程翔的心目中,温儒敏是语文教师的主心骨,是语文教学的定海神针。“温老师总是站在一线语文老师的角度,他对普通老师都非常和蔼可亲。”“比如温老师提倡语文老师要读书,就是要做一个读书种子,要有自己的自留地。”程翔说,每一个语文老师都要有自己治学研究的自留地,在这些方面温儒敏和一线语文老师息息相通。
从文学生活到语文生活
“文学生活”是指文学阅读接受状况、文学消费,以及文学影响下的社会精神现象等。“‘文学生活’概念的提出,是因为十多年前,我对文学研究与评论“圈子化”状况感到郁闷,想开一扇窗户透透气。”温儒敏重申提出“文学生活”概念的初衷在于关注文学对普通读者的影响、文学影响下的社会精神结构变化,并进一步提出“从文学生活到语文生活”的思考路径。
多年来,文学研究与评论大都围绕“作家—作品—批评家”这个圈子进行,关注者主要是专业读者,普通读者的接受及影响很少进入研究的视野。温儒敏把这种状况叫作“内循环”。这种研究固然也必要且有意义,但文学研究和评论如果都在圈子内运转,就会缺少活力。
“为何博士论文总找不到题目,为何项目越做越多,同义反复,大而无当? 可能也与这种自足的封闭有些关系。”温儒敏想,把研究的视野拓展到“文学生活”,更广泛地认识文学的生存环境和生产消费状况,或许会激发新的研究领域。而在十多年后的当下,IT文化如同狂风暴雨,迅猛覆盖大众的生活,形成前所未有的、崭新的文化与文学生活形态,以“文学生活”的视觉介入,引入社会学方法,进行跨学科的探索,更是理所当然、大势所趋,这是文学研究和语文教育必须面对的新任务、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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