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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9月17日 星期三

    通过纯真的童眸,在苦难沉重的历史中打捞善良美好的人情人性和坚韧不屈的民族信念。

    《芥园花铺》:中日儿童双重视角中的战火童年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9月17日   16 版)

        马三枣

        《芥园花铺》,马三枣著,接力出版社2025年8月第一版,35.00元

        ■王欢

        抗日战争是中国当代儿童小说创作的重要题材。抗战题材儿童小说诞生于战火纷飞的20世纪30~40年代,成为抗日救亡的重要宣传阵地。新中国成立后的50~70年代,诞生了《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等一大批抗战题材儿童小说,这些“红色经典”影响了一代少年儿童的精神塑形和品格养成。改革开放后的80~90年代,儿童小说的题材内容日趋多元,抗战题材逐渐沉寂。

        但沉寂并不意味着忘记,经过“新时期”的漫长积淀,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在2009年以后迎来了新的创作高潮。这一时期的抗战题材儿童小说以李东华的《少年的荣耀》(2014)、左昡的《纸飞机》(2017)为代表,不再侧重于展现正面战场上的英雄小战士,而是聚焦普通孩子在战争中的日常生活,客观展现战争带给人的伤痛和变化,开始对战争进行理性的反思,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思想内蕴和艺术品质。马三枣的《芥园花铺》便是一部表现平民儿童战时生活的“新”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小说分为上下两篇,分别以中国女孩罗友梅和日本女孩园田千鹤的视角,讲述了两个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在战争的摧残下七零八落,在经历了战乱之险与丧亲之痛后,罗家母女收留了千鹤和山葵这对日本遗孤,体现出无情战争中最为真挚感人的人性之美。《芥园花铺》在一众“新”抗战题材儿童小说中,显示出其独特的超越之处。

        以往的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对日本人充满了刻骨仇恨,无论是日军将领还是士兵都是以狡猾、残忍、冷血的形象出现,他们烧杀抢掠,疯狂践踏我们的民族自尊,他们身上欠着中国人数不清的血债。国仇家恨,不共戴天——这是中国人最朴素最真实的民族情感,这种情感在全球化的今天,依然具有很牢固的群众基础。其实,“日本鬼子”是一个群体化符号化的概念,它代表了具有军国主义思想、对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战犯,那么具体到每个日本人个体呢?

        “新”抗战题材儿童小说虽然涉及到日本人的个体形象,但都是通过主人公的视角去看,都是只言片语的片段式显现,从未将其作为主人公来书写。而《芥园花铺》是第一次以一个日本女孩的视角去详细自叙他们一家人在这场侵华战争中的遭遇,并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憎恨战争。小说以一种人道主义的立场多角度看待战争,表达了坚决的反战立场和对人个体的尊重,力图告诉小读者:当战争打响,无论是正义或非正义,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战争对每个个体来说,都是灾难——我们的孩子需要的正是这种客观理性看待战争的态度。

        创作抗战题材儿童小说涉及到严肃的历史事实和繁复的历史细节,不能完全依靠虚构和想象,需要大量的史料和素材作为具体情节的支撑,这是新世纪的作家面临的挑战。学者王泉根认为:远离历史与战争的他们,一旦选择抗战作为表现对象,就必须克服“隔”和“疏”的矛盾。《芥园花铺》出色地完成了挑战,不但写得“真”,而且写得“新”,可以想象作者在背后下的功夫。

        在小说上篇“友梅”中,作者呈现出很多饱满而扎实的新鲜情节,既有关于战争的,也有从日常生活的厚土中挖掘的。如日本兵怕芦苇丛里埋伏八路军,把芦苇割光了,那是真正的“鬼剃头”。他们在墙上写:“粮食不许卖给八路军”,被小八路巧妙地加了一个逗号,变成“粮食不许卖,给八路军”,真是聪明极了。作者很擅长对气味的捕捉和描绘,如“日本兵叫喊着,带着马臊气,冲到我们眼前”。这个“马臊气”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细节,没有与马近距离接触的经验很难注意到。一场伏击战后,八路军缴获了鬼子抢占的老百姓的财物,再还给老百姓。姥爷万万没想到他的灰驴能失而复得,“激动得胡子乱颤”。友梅见到八路军战士,“热腾腾的汗酸味儿包围了我”,让“我”想到了逛庙会和赶集,也是这热腾腾的汗味儿,跟过节似的。这里的“汗酸味儿”十分真实,让一群八路军战士大男孩的形象变得亲切可触起来。兰姐用木梳蘸了溪水为“我”梳头发帘,“凉丝丝的水打湿了我的脑门儿”,这是在细微日常生活中采集到的感受。

        一般男作家以第一人称写女孩子,或女作家以第一人称写男孩子很难跨越一些细节感受的壁垒,容易出纰漏。但是马三枣精准地把握了少女心理,他笔下的友梅和千鹤心思细腻婉转。又如不识字的甲子初学毛笔字,用力猛了,一落笔就捅出个大墨点。这个“捅”字用得极妙,衬托出少年的粗心与莽撞。这些细节都带领读者融入了百姓生活的“现场感”之中。

        在下篇“千鹤”中,千鹤一家的经历对读者而言更是完全新鲜和陌生的,我们跟随千鹤娓娓道来的叙述,仿佛看到他们一家六口幸福地生活在美山町,大哥带千鹤上山采松茸回家煮成鲜美的羹汤;仿佛看到他们跟随“开拓团”来到中国东北,仿佛看到关东军强制征走了父亲、哥哥,只留下怀孕的母亲、千鹤和弟弟山葵;仿佛看到日军战败后紧急撤离,母子三人历尽饥饿病痛,母亲在路途中分娩,第二天便背着婴儿在潮湿的山林中艰难前行;仿佛看到日军怕婴儿的啼哭声引来苏联红军,竟用刺刀刺死了队伍中的十几个婴孩,千鹤的母亲为保护刚出生的小妹妹也被残忍刺死;仿佛看到千鹤与山葵姐弟饥寒交迫、四处流浪……这一定是查阅了大量史料,调查了许多在中国家庭长大的日本遗孤,才构织出如此真实而感伤的故事。这些真实的伤痛让我们清晰地看到日本平民是怎么被迫走上战场的,让我们感慨日本军国主义刽子手对待本国同胞竟同样毫无人性、令人发指。

        《芥园花铺》采用中国女孩友梅和日本女孩千鹤的双重视角叙述各自的经历,而她们的命运又相互缠绕,是战争将两个纯真善良的少女、两个毫不相干的家庭推到了一起。小说用三处独具匠心的“互文”道出了中日百姓家庭之间相通的精神底色:其一,友梅的母亲不识字,家里题着“岁寒三友”的绣品是友梅描了线,母亲照着绣的;千鹤手绢上的名字也是千鹤用铅笔描线,母亲照着绣的。可见,不管是哪国人民,母亲疼爱女儿的方式都是相似的。其二,友梅家躲去白鹤峪时,二哥冒险挖了一个牡丹花根,带到外公家重新栽种;千鹤的弟弟山葵离开“鹤舞部落”时,随身背着死去的三贵送他的樱桃树苗,后来栽种在友梅家院子。这些顽强生长的植物根苗,正是象征着这些挣扎在战争中的少年儿童柔弱但顽强不息的生命,只要有一线生机,未来就有希望。其三,友梅的母亲、千鹤的父亲都说过“用双手养活自己”,这是各国老百姓最淳朴的生存信念,甚至是精神信仰。这些勤劳质朴的中日人民,本该拥有幸福的生活,是战争毁坏了一切。

        日本投降后,千鹤和山葵姐弟俩四处流浪,为了不被认出身份,假装哑巴不说话。被友梅家收留后,他们虽感到短暂的安宁,但是民族的仇恨与对立始终笼罩着他们。友梅拍手念的童谣:“打雷了,打闪了,孩子在家害怕了。孩子们,别害怕,鬼子的岗楼在爆炸,岗楼在爆炸!”“日本鬼儿,喝凉水儿;坐火车,压断腿儿;坐轮船,沉了底儿;去‘扫荡’,挨枪子儿。”千鹤听到后“心中猛然一颤”。这些中国小孩拍手称快的童谣中,诅咒的正是日本小孩的亲人,这种强烈的错位和对比令人心如刀绞。战争给两国人民带来了什么呢? 友梅家失去了爸爸、二哥,千鹤家失去了爸爸、大哥、妈妈和刚出生的小妹妹。最终,两个残缺的家庭因为人性中的善良与悲悯,合为了一个家庭。小说结尾“梅”与“鹤”的呼应,就是人性至真至美的写照。

        房福贤认为:战后的抗战题材文学不再是现实斗争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是对过去了的历史和人生的一种反思与重构,是一种艺术的独特发现与再创造。《芥园花铺》便是通过纯真的童眸、清新的笔触,在苦难沉重的历史中打捞善良美好的人情人性和坚韧不屈的民族信念,让我们从中汲取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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