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事，也是人心——读侯珏作品《儿戏》有感

    ■丘晓兰

    在当下这个高速运转、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几乎忘了，生命的许多部分其实是“无用”的：发呆、幻想、玩耍、在泥巴里捏个小兽、拿几根麻绳编个草戒指——这些并不直接导向成功、收益或目标的行为，才是构成我们“人”这个生命体最柔软、最完整的部分。而侯珏的《儿戏》，写的就是这样的“无用”，却也最真实的生命状态。

    这本书以一个又一个“玩”的片段串联，既像童年回忆，又远不止于怀旧。它写的是某个时代里，山村孩子们如何在极为匮乏的物质条件中，自发地创造娱乐、发展想象力、建立微型社会秩序。孩子们用竹子做飞机、用木头做小动物、用泥土和谷壳塑造玩偶……一切皆可成为游戏的道具，一切也皆可成为生命的参与者。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玩”，他们只是在活着，而活着的方式就是创造。

    但《儿戏》的动人之处，并不止于游戏本身，而在于那些细节里的微光与隐痛。玩具是父母亲手削出的，是大人无声递来的，是祖辈从前传下的。每一种技艺的背后，都是一种生活方式与价值观的延续与潜移默化的教导。那不只是玩，是“做”——做事、做物、做自己。读着这些片段，常常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击中，比如父亲为孩子做了一把木剑，结果被村中另一个小孩抢走了，孩子大哭，而父亲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去做了一把新的。这些故事表面简单，却藏着深深的理解与悲悯，也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爱。

    本书的语言风格非常克制，不事张扬，没有大声的抒情，但也正因如此，那些细节反而更有力量。作者象是一位安静的观察者，带着一点点自嘲、一点点舍不得长大的感伤，把这些童年的切面一一展开。我们看见的不只是某个人的过往，而是整个时代、整个乡土、整个社会曾经拥有的能量：那是一种底层人民对生活的创造力与坚韧力。

    读这本书的时候，你很可能会忽然想起自己童年时也曾做过的什么：一根橡皮筋串起的布娃娃、一把铁丝弯成的投石器、一场用石头和泥巴分组对战的“战争游戏”……也许那些早已忘记的记忆，会因为这本书而浮现，甚至令你一时鼻酸。这不是怀旧，而是一种重新看见：我们原本都曾那样热切地生活过，只是慢慢被世界规训得不再那样玩，不再那样做梦，不再那样相信一些看似幼稚、其实极真诚的东西。

    《儿戏》的价值不仅在于书写了童年，更在于它保留了“童年如何发明自己”的秘密。它提醒我们：孩子不是被教出来的，是自己长出来的。只要给他一点空间、一点材料、一点时间，他就能造出一个世界。这是对当下填鸭式教育、对城市化环境中孩童失去动手能力与想象力的一种沉默的批评与提问。

    也因此，这本书不只是给大人看的怀旧散文，更应该成为父母、教师、甚至政策制定者的参考文本。它不是要让我们回到过去，而是让我们不忘过去那种“用手与心去生活”的方式。那份“儿戏”里的庄严，那种在简陋中长出的创造力与自尊感，正是当下最稀缺、却最宝贵的东西。

    有必要再说一次：这不是一本讲童年的书，而是一本让人重新相信童年值得被尊重的书。它让我们明白，那些我们以为早就抛下的“儿戏”，其实从未离开过我们心里。

    （作者为南宁市作家协会主席、南宁文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