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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9月03日 星期三

    讲故事的人何以沉默

    ——读包倬长篇小说《青山隐》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9月03日   20 版)

        《青山隐》,包倬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5年3月,49.00元

        ■张鹏禹

        《青山隐》(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写人与故乡、自我、历史的纠葛,作者包倬化身为一个讲故事的人,在缓慢、耐心的故事行进中,让逝去的光阴再次现身,重塑我们对于何为现实的理解。

        出版社的宣传语提到小说两个特点——边地传奇与现实悬疑。作为一个从大凉山走出来的彝族作家,包倬在《路边的西西弗》《十寻》《沉默》等作品中,持续塑造着一个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的精神原乡——阿尼卡,这让他的作品充满边地风情。那些带有魔幻色彩的民间仪式,土司与军阀之间的征战媾和,陌生而神秘的地名风物,让这片长着野罂粟的法外之地,成为故事滋生的土壤。另一方面,悬疑作为一种小说技法,作者也深谙其中关窍,在《青山隐》中,把父亲精神疾患的病根埋藏得十分隐蔽。但在这两点以外,我更关心的是,小说如何处理历史与非历史?在讲故事时,作家在哪里出声,又在哪里沉默? 这沉默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与当下长篇小说流行的双线结构一样,《青山隐》在奇数章节处理当下,在偶数章节讲述历史。当下的故事,“我”从夏城返乡,回到洼乌县城看望突发精神疾病的父亲,并和父母一道造访父亲的故乡阿尼卡。本以为是一次短暂的返乡之旅,父亲却打算久住阿尼卡,并决心在此盖房。“我”也只好迁延在此,并认识了许多父亲的老友,听他们讲了许多故事。历史的故事,以童年视角书写“我”在瓦布村的生活经历,父母的争吵和家庭的压抑笼罩着“我”和妹妹的童年,猎人邱百中、售货员田小桂、校长方向平、货车司机“小恶霸”等山村人物成为“我”与周遭世界的有限接触。通电、通路、开始伐木……伴随“我”的成长,瓦布也被纳入到现代化的洪流中。父母带“我”举家迁到洼乌县,终于实现了对远方的渴望。

        观察小说故事的时空结构可以发现:线索一是人物不断由现在回到过去,听到传奇久远的故事,看到父亲和他的老伙伴们重现往日的劳动场景,与未曾谋面的故旧亲人见面;线索二则是反向的,基本按照从现在向未来的线性时间排布情节。小说单双章泾渭分明,似乎要把历史与现实隔绝开来分别讲述,体现出一种断裂的历史观。然而在明晰的结构之下,是历史对现实的不断袭扰,一切历史的东西在讲故事的人口中变成非历史的,再一次来到“我”面前。回到阿尼卡后,“我”听到村中老者、堂哥富乐、父亲等人的讲述,其中篇幅最长也最精彩的是曾大炮如何成为乱世枭雄的地方传奇史诗。他白手起家,勇斗康六老爷,情迷康四太,与末代土司安佑苍回龙大战,最终走出碉楼成就了一个末世英雄的角色。“我们忘掉的往往是那些我们从未向他人复述过的故事。”(《动物精神》)在不断的复述中,曾大炮的故事与阿尼卡制造了彼此。

        有意思的是,这个故事在当地几乎人人皆知,包括堂哥、父亲和村中老者的多位讲述者共同拼凑起故事的全貌,分别讲了某一段给“我”听。他们通过这种方式让“我”这个故乡的局外人变成故乡人。“讲述一个故事,无论这个故事是叙述历史上发生的事件,或者是关于我们的祖先……所有这些故事,都会创造出一种群体感,是这种感觉把有着共同世界观的人编织到了同一个社会网络之中。”(《人类的演化》)在听故事的过程中,“我”缓缓融入父亲的血地——阿尼卡,这个他无数次魂牵梦绕却不敢回去的地方。由此,父亲的还乡之旅,也成为“我”对故乡的指认之旅。“我”曾说过,阿尼卡“是父亲的故乡,而我没法把任何一个地方当故乡”。而今,情况有所改变,在观看老人们为父亲盖房,重现昔日集体劳动场面时,在看到房子盖好后,大家捐来的一堆旧物件时,“我”感叹:“古旧的人和物自有其生命力。惺惺相惜,舍不得丢弃彼此。”从遥远的夏城归来,“我”远离了恼人的工作、隔膜的妻子,悬浮于现代生活之外,以至于带回来的“契诃夫的小说集一页都没有翻过”,可“我”与妻子的感情却日渐复苏。阿尼卡的“寻根”之旅某种程度上让“我”重回前现代的生活,经受了一番精神上的洗礼。

        小说多次出现“沉默”这个词。在中篇小说《沉默》中,包倬就塑造了一个沉默者形象,“我”的哥哥阿隆索突然失语,不论别人采取何种方式都无法令他开口说话。他不是丧失了说话能力,而是拒绝开口。小说由此探讨了沉默如何作为一种对抗世界的力量发挥作用。在《青山隐》中,“沉默”同样出现在各种场合,父母亲人间的沉默,“我”和妻子朱丽的沉默,与老人对话间隙的沉默,以至于非生命的景物的沉默,令人想到辛波斯卡的那句著名的诗“万物静默如谜”。如果说,是语言让万物显现,它将世界召唤到我们的面前,那么这种沉默某种程度上就是对世界的拒斥,它让我们回到内心,独自聆听命运的交响。在小说人物的沉默之外,作者也三缄其口,对父亲患上精神疾病的缘由保持沉默,赋予作品悬疑的特质,同时又不断设下伏笔,将这个内核的裂缝扩大。

        小说结尾,父亲找到了阿尼卡这个归宿,选择用留守故乡、陪伴那两棵树来洗刷自己的原罪,母亲则在遗书中选择谅解父亲。在故事的行进中,一些人走散了,一些人又归来,与其关注他们宣之于口的东西,不如用心感受他们的沉默。正如布朗肖所说,“作品所封闭的东西也正是将它不停地展开的东西”,真正的小说往往在无声处隐藏作者最想说的话。具体到《青山隐》,我想它试图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在苦难面前低头,因为总有人比你经历更多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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