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龙
《枇杷树下》显然是一本有“魔力”的书,尽管它与魔法完全无关,但它比魔法更神奇,堪比魔法中的魔法。
它是什么? 小说? 散文? 抑或纪实文学? 好像是,好像又不全是,或者说,是这些文体的集合。这文体杂拌儿,如同迷宫,若不深入其间,必然会错过种种神奇。当然,那绝非天马行空,而是根植于现实,活色生香,摸得着,看得见,闻得到。现实中无处不在的尘埃,俗世里一地鸡毛般的儿女情怀,流淌在诗歌一样的语词间。当然,还有顶真格的诗句贯穿于章与章之间,与正文相互映照。这种别致的副文本,漫溢出别样的意味。安安妈妈一次次勒令自己抑制住望女成凤的焦躁,强迫自己一次次深呼吸,被迫将怒吼转化为循循善诱;面对失智老人变换不定的情绪和不可理喻的行为,面对家里家外乱麻一样的事务……除了把自己变成飞速旋转的陀螺,还以处变不惊的气魄,从容、优雅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管生活间或污渍斑斑,惨不忍睹,绝不肯轻易臣服,绝不无谓怨天尤人。洞察了生存的本相,作者以温情轻巧地将乱糟糟的生活转化成艺术人生。那些亦在大多数家庭轮回上演的鸡零狗碎,比散文和纪实文学还要真实,甚至真实得让读者不由自主对号入座,甚至一反常态,漠视文学作品“高于生活”的铁律。每每读到精彩处,不得不停下来,找到作者的微信,纵情表达作为读者最纯质的感受。距离感瞬间就奇迹般消失了,满满的亲近感,所谓共鸣,如斯。
这文体杂拌儿,并非拼盘。它有小说高高大大的骨架,而且,不止于高大,还相当精巧。作者显然迷恋形式,甚至是极端的形式主义者。不屑于采用单线叙事,那似乎太小儿科了。形式之于内容的加持意义,无需赘言。因此,这《枇杷树下》的神奇,还体现在殊为独特的立体结构框架。一只名叫花花的流浪狗的故事,一个名叫安安的女孩的成长故事,一个家族的变迁故事,经由流浪狗花花和小女孩安安的两种讲述,双线并进而又相互交织。狗的故事,人的故事,家族的故事,人和狗的故事……缠缠绕绕,狗情未了,人情未了,人狗情未了。单就结构而言,仅就叙事视角而论,《枇杷树下》颇为复杂,自然更具艺术张力,便有了更多的解读可能性。当然,繁复的结构和叙事视角,并非炫技,亦非蓄意增加阅读难度,而是更为真实地反映生活:谁都存身于复杂的社会网络之中,谁的生活皆纵横交织,谁都是当事人和旁观者。唯因如此,我们才有了复杂、幽微、隐秘的情感连接、牵绊和记念。每个人的情感世界堪比一口神奇的深井,《枇杷树下》就从这口神奇的井里舀出了可以治愈各种焦虑的“神水”。诸如如何化育孩子的少不更事,如何善待风烛残年的老人,如何用温柔融化生活的残酷……
复杂的结构和叙事视角也好,多种文体的实验也罢,都不过是形式,形式终归是外在的。一部文学作品的灵魂,显然在于蕴藉的精神气质。那么,《枇杷树下》的价值旨归何在?
宠物狗花花一出生就遭逢抛弃,侥幸被一对情侣收养,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而后,情侣分道扬镳,它再次被抛弃,沦为流浪狗。所幸得到了一个叫安安的小女孩的庇护,最终走进了安安的家。被弃—收养—被弃—收养,花花的“狗生”可谓颠沛流离,饱尝人(狗)情冷暖、世态炎凉。从娇宠到被弃,它的心里长了一根刺。那是难以愈合的伤口,也是它自我保护的屏障。女孩安安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成长于书香门第。她的成长环境相当优渥,似乎不大可能成为具有励志典范的“别人家的孩子”。然而,与生俱来的善意和爱心,以及良好的家教,让她对他人和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同理心。她和妈妈救助花花,她由衷感知到“狗生”之艰;目睹爸爸妈妈对失智奶奶的精心呵护,她感受到了亲情的无价。这看似波澜不惊的成长故事,丰沛的生活细节中时不时点染着生命的哲思,折射出熠熠辉光。于是乎,成长便具有了生命哲学的高度和厚度。比如,只需一个暖暖的拥抱,就能把难过挤扁、赶跑;当一个人爱着你的爱,痛着你的痛,这个人就容易成为贴心知己;如果不能成为他人生命中的礼物,就不要走进别人的人生;每个家庭就像一棵树,从树根、树干、树枝到叶子、花朵、果实都连成一片,时时刻刻都在新陈代谢……
长大成人,就是化蛹成蝶。安安的成长蜕变,源自于浓郁的生命意识,逐渐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生命哲学。这就是成长必备的神奇魔法,可以破解成长路上种种刁钻古怪的难题。
《枇杷树下》抒情性馥郁,语言优美、流丽,浓烈的烟火味与馥郁的诗性如影随形。甜而不腻,雅而不空,柔美中蕴藉着柔韧的穿透力。孩子读,可以获得成长的智慧;成年人读,可以获取教子的良方。它是跌宕起伏的小说,更是真诚的原生态家庭生活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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