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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8月27日 星期三

    闻一多为什么是独特的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8月27日   18 版)

        ■郭小聪

        在五四时期新月诗派中,有三位诗人以诗成名,有两位诗人影响深远,但只有一位诗人独享殊荣。

        闻一多的声誉是独特的。

        论艺术才华,闻一多与徐志摩并驾齐驱;论个性纯真,徐志摩最不该有敌人。但即使徐志摩1930年代被左翼文化阵营斥为敌对阶级的“小丑”,闻一多也很少受非议,尽管他倡导了新月派的“三美”艺术主张。

        显然,仅仅用光荣殉难者的眼光来看待闻一多是不够的。奇怪的是:无论闻一多对新月诗派影响有多大,他都无法仅仅放在这一诗派框架内来解说。当诗人在世时,人们用罕有的敬意朦胧肯定了这一点;当他1946年遇难后,时人才恍然大悟,熊佛西说:“与其说你是新月派的诗人,毋宁说你是爱国派的诗人。”可以断言,闻一多不朽声誉的确立,在死后更在生前,《红烛》序诗20年后甚至可以当作诗人自悼诗来读。

        作为布尔乔亚式知识分子,闻一多在生活中的一帆风顺,在其代表作中却了无痕迹。人们从诗中看到的是一颗在痛苦中呐喊的灵魂,一种近乎屈原《离骚》的悲昂风格。闻一多最大限度地超越了自己所属的社会阶层和情趣,几乎把“祖国”作为他唯一的抒情对象和表现主题。这样的情感或许是非个性化的,但在民族存亡荣辱压倒一切的时代,自有其庄严性,无比地打动人心,连左翼诗人也心悦诚服。倒是新月派同仁朱湘颇有微辞,说闻君的爱国诗有“浮夸的紧张”。

        从新诗史角度讲,闻一多本质上更近于郭沫若。早在《女神》问世之初,闻一多就指出郭沫若是“用海涛底音调、雷霆底声响”唱出时代心声。1943年他在给臧克家信中曾抱怨,“说郭沫若有火,而不说我有火”。他们的创作气质确实是相通的,这就是:诗人作为民族代言人的意识有多强烈,他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就有多崇高,区别只在于时间先后。郭沫若是站在历史横断面上,对五四高潮期给予了火山爆发式的回应。而闻一多则长期处于五四落潮后“火山的缄默”中,特别是留学美国三年,民族自尊被更深的绝望所压抑,时刻盼望着:“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爆一声:/‘咱们的中国!’”。

        从诗集《红烛》看,正是特殊环境和心境造就了诗人闻一多。自1922年他踏上美国海岸,便几乎被“弱国子民”的精神苦闷压倒了。他不喜欢这“苍鹰底领土”,诅咒它“只有钢筋铁骨的机械喝醉了弱者底鲜血,吐出些罪恶底黑烟”。他感觉自己像“失群的孤客”“可怜的孤魂”,刺激起“我是中国人”的强烈意识,也更加怀爱古老的东方文明。无论是浪漫不羁的《太阳吟》,还是静美优雅的《忆菊》,诗人都把祖国作为自己生死不渝的精神恋人。

        在国外,爱国本是一种美好的情感,但时代重压、异族歧视和精神孤寂,混合成一杯自尊与自卑的苦酒。连朱湘留学美国后也染上同样的敏感。有一次课上读法文作品说中国人像猴子,同学们哄堂大笑,朱湘愤而退出课堂。闻一多后来坦承:当年在异国他乡,“民族精神生活的负担实在太重了”,《红烛》将祖国理想化,“说坏了,这是‘鱼处于陆,相濡以湿、相嘘以沫’的自慰的方法。说好了,人就全靠这点不肯绝望的刚强性,才能够活下去,活着奋斗下去”。只有理解了《红烛》的复杂诗绪,你才能对诗人1925年回国后第二本诗集《死水》的风格骤变感同身受。

        在《死水》中,祖国仍是闻一多款通心曲的对象,但当他目睹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黑暗现实,大洋彼岸的朝思暮想便从云端坠入谷底。而从一般艺术表现来说,越是决绝愤激之情,越容易脱口而出。蔡文姬《悲愤诗》以“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开门见山,起势声讨,却震撼千古。同样,闻一多后期代表作《发现》开篇即是失声嘶吼,泣血诘问:“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诗人起而惊骇,继而悲愤,最后伤心欲绝:“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喊你,/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全诗仅12句,却穿越时代,感人至今。《红烛》中憧憬“如花的祖国”的浪漫情调突然不见了,代之以《死水》的彻骨心寒;“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此后诗人便罢笔了,真正的绝望正是无言的悲哀。

        闻一多的贡献是独特的。朱自清先生早在抗战开始前就洞察到他格外强烈的爱国情怀。特别是,闻一多的创作道路是难以追寻的。每当社会历史转折关头,郭沫若《女神》式的作品总会应运而生,振臂高呼。但没有哪位诗人能像闻一多一样,从国外到国内,在纵的时间轴上,真实纪录了现代中国人的爱国情感经历了怎样的曲折与坚忍,把一个古老民族与命运搏斗的不屈精神投射在时代背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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