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灯塔

    ■姚明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巨匠与文艺事业开拓者，茅盾在作家、编辑家、评论家、文艺领导者等多重身份中，始终将阅读视为文化启蒙的基石、艺术创新的源泉与社会变革的引擎。从《子夜》的宏大叙事到《人民文学》的编辑方针，从《夜读偶记》的理论建构到茅盾文学奖的制度设计，其阅读观贯穿个体创作、公共文化治理与民族精神重塑的全过程。茅盾在不同历史场景下的阅读实践与理论主张，通过文本选择、编辑策略、评论导向及文化空间营造，所构建起兼具个人特质与时代精神的阅读生态系统，为当代全民阅读推广提供历史镜鉴。

    作家茅盾：

    阅读作为创作的本源与超越

    茅盾的文学创作始终建立在对古今中外经典的深度阅读与创造性转化之上。他提出“历史、现实、幻想”三位一体的阅读框架，认为《水浒传》的市井生态刻画为都市文学提供了民族化叙事范式，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的史诗结构则启发了《子夜》的网状叙事实验。在《石碣》《豹子头林冲》等历史小说创作中，他通过考辨《大宋宣和遗事》与元杂剧中的梁山叙事差异，将古典英雄形象注入阶级分析视角，实现了“旧瓶装新酒”的文本再生。这种“批判性继承”的阅读方法论，在《子夜》手稿中体现得尤为显著，重要情节对《资本论》阅读参考，金融术语的精确使用源自对《申报》经济专栏的系统研读。

    晚年口述回忆录《我走过的道路》时，书房中7000余册藏书构成的“立体阅读网”，上层摆放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中层陈列明清小说与西方现实主义经典，下层收纳各类新出版文学作品与各种文学期刊，印证了其“阅读即素材考古”的创作理念。

    编辑家与评论家茅盾：

    阅读作为公共话语的建构

    主编《小说月报》期间，茅盾以阅读为武器发起新文学运动。他通过“被损害民族文学号”专刊引进东欧弱小民族文学，将显克微支《灯塔看守人》与鲁迅《狂人日记》并置，构建起“被压迫者互文阅读”的启蒙网络。针对这一时期投稿中充斥的鸳鸯蝴蝶派风气，他尖锐指出：“若不知屠格涅夫如何描写农奴，莫泊桑怎样解剖市民，纵有满腔热情终成无本之木”，并开设“名著选读”专栏，通过选取名著进行文本细读，确立现实主义为创作圭臬。

    在文学评论领域，茅盾开创了“社会历史批评”与“审美分析”相结合的阅读范式。他对《百合花》中“百合花被面”意象的解读，既肯定其“超越阶级符号的人性光辉”，又将其置于解放战争文学整体谱系中考察，揭示细节真实背后的历史必然性。1930年代撰写的《徐志摩论》《冰心论》等作家论，指出现代派诗歌“形式革新与思想局限”的悖论，这种跨文化对照阅读法至今仍是文学批评的重要工具。

    作为文艺领导的茅盾：

    阅读作为文化治理的方略

    担任文化部长与作协主席期间，茅盾将阅读纳入国家文化治理体系。在1958年发表的《夜读偶记》中，将《红楼梦》《阿Q正传》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并列推荐，构建起“古典-现代-社会主义”三位一体的阅读阶梯。针对工农兵作家文学素养短板，他曾对中央文学研究所提出开设经典作品解剖课的要求，有学员回忆在课上精读《子夜》中吴荪甫与赵伯韬的对话段落，以更加体会“资本博弈如何通过语言节奏外化”。这种“文本细读+现实观照”的教学法，为新中国培养了马烽、徐光耀等一批扎根生活的作家。

    在全民阅读推广层面，茅盾作为文化部长、作协主席推动了十七年时期的新文艺的“下乡”，组织编写《农村文学读物丛书》，推进了一大批“侧重反映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农村的斗争生活、侧重反映几次革命战争、侧重反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生活的短篇小说深入广大农村。面对1960年代苏联文学教条化倾向，他在《夜读偶记》中重释《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倡导“中国现实主义传统早于欧洲”的文化自信，为本土阅读资源正名。这些举措将阅读从个人修养提升至民族文化认同建构的高度，开创了文学经典大众化传播的新模式。

    茅盾故居：

    文学博物馆的实体阅读空间营造

    作为承载文学记忆的物理空间，茅盾故居通过文献展陈与文学活动，构建起多维立体的阅读推广体系。北京后圆恩寺胡同13号故居完整保留了茅盾晚年创作环境，展览展陈中的手稿、批注本、作品版本、眼镜、钢笔等2000余件实物，使观众得以在历史现场感受文学巨匠的阅读轨迹。故居中茅盾《子夜》手稿上的作者亲笔修改痕迹，为研究者提供了文本生成过程的原始见证。

    在互动体验方面，故居推出“可带走的文学记忆”实体项目，设计六类主题互动卡片，观众可亲手钤印茅盾手书“路漫漫其修远兮”印章，将文学精神具象化为可触摸的文化符号。2025年开放40周年之际举办的“与茅盾文学奖作家回故居”活动，邀请毕飞宇、李洱等茅盾文学奖获奖者与读者共读《子夜》，在作家伏案创作的实景中探讨现实主义传统的当代转化，这种“文学现场+创作对话”的模式使经典阅读突破文本界限。

    故居通过特展策划强化文献的公共阅读价值。通过展出的茅盾与巴金、丁玲等作家的往来书信，不仅展现文学大家的思想碰撞，更以实物档案形式构建起现代文学史的阅读索引。针对青少年群体，北京东城区与中国现代文学馆联合打造茅盾故居为首都文学高地，计划联合北京多所中学开展阅读推广活动，定期组织作品精读会与作家进课堂活动，通过阅读引领、沉浸感受、角色扮演还原文学作品中的历史场景，以沉浸式阅读教学助力书香之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