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传来的景泰蓝

    ■何农 

    来到法国后，王一力热衷于在各地旧货市场浏览那些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或之前生产的工艺品，有时候也能碰到一些真正的古董。

    “老板，这个香炉多少钱？”在巴黎十四区望武门（Porte de Vanves，一译旺夫门）每周末的古董杂货市场上，王一力第一眼看到那个景泰蓝香炉的时候，就想着把它拿下来。香炉个头不大，年份也不太老，也就民国时期的样子。兽饰三足、象耳，几乎没有瑕疵。特别是，三足是由大象吐出的舌头构成的。这个造型图案他见过，大概30多年以前，在北京一家景泰蓝厂的附属商店里。

    20世纪90年代初，王一力夹在出国潮当中，来到了法国。他从小在学校学的法语，大学毕业之后在旅行社当导游，整天跟来华旅行的法国游客混在一起，环游祖国大地，就语言环境而言，其实跟在国外生活也差不多。来到法国之后，他热衷于在各地的旧货市场上浏览那些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或之前生产的工艺品，有时候也能碰到一些真正的古董。一看到这些东西，他就想：这该不是那些我在当导游陪团时的客人，听了我三寸不烂之舌的推销，买回去带到家乡法国的吧？

    “那我现在把它们买下，带回中国去，”王一力暗自思忖，“算不算也为减少中法贸易逆差做点实际的贡献？ 往大点说这是为国争光也不为过！”

    30多年以前，王一力在一家国有的旅行社当导游。当然，那个时候除了国有的旅行社，还没有私人的旅游企业，客人也大都是外国人，绝大多数是第一次来中国，长期封闭的中国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神秘感在吸引着他们。当时最经典的线路是北京-西安-上海，一周时间。稍微长一点的再加上桂林和广州，十天左右。而丝绸之路、中国西藏和三峡游等，则是导游们求之不得的全陪好路线。全陪就是全程陪着客人旅行，从入境到出境，主要负责城市间交通、担任行程中的翻译等。除此之外在各地还有地陪，负责导游讲解、安排参观餐饮。

    对导游而言，在北京最重要的挣钱项目就是参观景泰蓝厂。客人们在导游的带领下，走马观花地把景泰蓝生产的各个环节大致浏览一遍，从制胎、掐丝、点蓝、上炉烧制到最后的打磨和鎏金。这个参观过程不能太慢，因为时间拖久了会耽误下边的项目。但也不能太快，如果让客人觉得你是在用参观敷衍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下边那个项目，那么下边那个项目的效果也好不了。

    所谓下边那个项目，就是进景泰蓝厂附设的商店购物。

    北京虽以景泰蓝生产闻名，但工艺品还有很多，比如漆器、内画鼻烟壶和泥塑。但有关部门审时度势，为来京的外国游客推出景泰蓝厂参观项目，很快受到各旅行社特别是导游的欢迎，也得到了游客的认可。景泰蓝学名是铜胎掐丝珐琅，其实最早是欧洲人开发的技术。在南欧塞浦路斯发现的库里安权杖，球形柱头和两只秃鹫用白色、蓝色和淡紫色的珐琅装饰，年代为公元前11世纪，距今约3100年。大约在公元13世纪中叶，这个制作工艺从阿拉伯地区传入中国。因材料昂贵，制作复杂，景泰蓝制品在明清两代大多为宫廷专用。

    中文“景泰蓝”这个名字，是因为后人认为这种工艺品从明朝景泰年间（1450年到1457年）盛行、且釉色多以蓝色为主而得名，并传留于世。但其工艺的外文名字、来源于法文的cloisonné，本来指的是相互隔绝，各自封闭，在这里特指铜胎上各色釉的分离。所以，cloisonné与“景泰”毫无关系，如果望文生义生搬硬套，把“景泰年间”翻译成为“cloisonné年间”，就完全让人不知所云了。

    王一力的同事小田就曾这样给客人口若悬河地讲“景泰年间”。那次王一力是全陪，小田是北京的地陪，在各个旅游点参观，都由小田做导游。到了景泰蓝厂，自然也由他给负责接待的经理当翻译，向客人解释生产过程。旅游团年轻的领队伊莎贝尔是个一年跑好多趟中国的旅游界“老油条”，虽然汉语水平极其有限，但是听着小田把“景泰年间”说成“cloisonné年间”，就明白了个大概，赶紧一个劲给王一力使眼色，让他上去把地陪换下来，或者至少帮忙做个解释。

    对多年前的这一幕，王一力至今记忆犹新。不过，他告诉我，他没有打断小田。这门从欧洲传来的技术，此时也只能由欧洲的游客自行琢磨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