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锁的人》与“账号背后的人”

    ■本报记者 舒晋瑜

    青年作家邵栋曾以首部小说集《空气吉他》入围第六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这也让他和他的小说走入了更多读者的视野。

    人民文学出版社近日推出了邵栋的全新小说集《不上锁的人》。七篇中短篇小说宛如七则社交网络时代的都市传奇，以不失积极向上的笔触，关注当下诸多备受关注的社会议题，如身份泄露、网络犯罪、地铁偷拍、性别暴力、丧亲悼亡、异乡漂泊等。作者融入悬疑与推理手法，以饱满稠密的鲜活笔触，描绘当下中国香港社会的世情百态，揭示人的情感的流变，以及人心内外的隐秘真相。

    6月8日，《不上锁的人》首场新书发布会在上海书城福州路店举办。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作家张怡微，上海师范大学教师、青年批评家刘欣玥和邵栋在会上围绕新书展开畅谈。本场活动还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视频号等平台进行了直播，近万人观看。

    作为一个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港漂”、一个都市观察者和青年作家，从内地到香港，从学生到如今的高校教师，空间与身份的转变，给邵栋带来一种独特的观察视角与日常经验。《不上锁的人》写出了当下形形色色中国香港年轻人的日常与传奇。孤独者的爱欲、流浪者的乡愁、丧亲者的哀伤、沉沦者的领悟，悉数编织为曲折绵密又扣人心弦的故事。

    与书名同题的一个中篇《不上锁的人》是悬疑题材，篇幅近五万字，探讨的是社交网络时代人的安全感。主人公蒋山是个在中国香港念书的研究生，不爱锁门，网络密码非常简单，从不买保险，对一切事情都持一种不设防、不抵抗的态度。然而在微博与豆瓣账号被盗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桩女学生失踪案，最终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急转直下。

    其他几篇还有热衷cosplay（意指扮演自己喜爱的漫画或游戏角色）的暗恋者林森、特殊时期遭受父亲意外离世的中国香港女大学生、被诱骗的女儿和伺机复仇的母亲、被载入潮湿恐怖梦境的高校教师汪聪、以线上面试的形式窥视女生的偷窥者小邓……

    张怡微将这些小说中的人物称为“账号背后的人”。她表示，互联网生活已经是我们精神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们花大量时间在网上，最了解我们的就是网络的痕迹。有时候你都想不到十年前的自己在网上曾经多么活泼，什么都敢讲，毫不设防，就像邵栋小说中讲的不上锁。

    “《不上锁的人》写出了这样一个时代，写出了一个港漂在日常生活中的情感状态。这种情感状态有大量是通过脑补，通过喃喃自语、通过观察，通过那些最普通的日常生活来呈现的。但我非常相信这就是2025年中国香港一个年轻人看到的世界，以及他们的情感方式。”张怡微说，从中可见当下青年一种独特的生存状态：不设防、不抵抗、佛系、淡人（网络流行语，指不追求名利，不喜社交，情绪起伏不大的年轻人）、社恐……从故乡到他乡，从现实世界到网络世界，那些人心的罅隙、那些不易觉察的荒诞和黑色幽默，在他笔下俯拾皆是，极具共鸣感。

    对于书中的人物，张怡微还用“寂寞”一词来形容。“小说里面的人都很寂寞”。她指出，书中经常写到人物的聊天和对白，“其实这些都是异乡人的寂寞，在我看来是在一种很孤独的状况之下，怎么度过一天一天的日子”。

    而在青年批评家刘欣玥看来，小说里的人物虽然寂寞，但还是有某些向上的东西——邵栋写的绝不是一种“丧气”的小说。她更愿意将《不上锁的人》中的“丧”理解为丧亲的丧、丧失的丧。如果将“家”视作最小单位的社会细胞，每个家内部私密的丧失与悼亡，其实都牵系着更广泛的社会层面的共振、协作与集体回忆。

    “小说里面写到的这些丧亲、这些丧失、这些家的破碎，和在一个很特殊的状态下人对于死亡的感受、体认，我读后非常震动。”刘欣玥说，“而且在今天这是一个很有必要重新去梳理和书写的话题。丧失不是一个动作；丧失是一个过程。我们要怎么面对各种各样的丧失与告别，这是一个终身的功课。”

    写完《不上锁的人》这篇小说之后，邵栋本人开始锁门了。“其实我们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失去，而且我们也在让渡这样一些权力，只是我们没有发觉或者以这种非常犬儒的方式来抵御自己懦弱的部分。所以我在《不上锁的人》这篇小说中等于是跟那个犬儒的自己对话，让自己想一想是不是一直要过这样的生活，还可以退让到什么程度，或者我们的安全感从何而来，我还能在什么程度上寻回这种安全感。”他说。

    刘欣玥进一步指出，这篇小说背后指向的是，“即使是不断退守的人，最后也会在不断退却的过程里发现依然有自己想要去珍视的，或者是创造出自己想要珍视的、不可让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