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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和平
近日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彭南生所主编的《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一书，是一部体系完整、史料丰富、史论结合、论述精到、新见迭出的中国手工业史的创新之作。
本书作为一部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的著作，其所构建的内容体系是已有手工业史著作中最为完整的。在时间结构上，纵跨1800-2000年的两百年，涉及清代前期、清代后期（近代时期）、民国时期、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改革开放时期，呈现了中国手工业从传统到近代再到现代的时代性变迁过程，显示了从传统性变迁到现代性变迁的转型历程。在空间结构上，具有较广的覆盖率，横跨了中国众多的大小行政区及港澳台地区，以及城市和乡村、特色手工业区域。在手工业行业上，既突出重点行业，如丝、茶、布、盐等业，又兼统全体行业。其中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的手工业和特色手工业经济区，以往相关研究较少涉及，本书则将之置于颇为突出的地位，各有专述，成为内容上的一大创新之处。
本书所采用的资料来源非常广泛、数量众多。据书后所列的参考书目，与内容结构相应，资料来源中有档案资料55种、地方志和专业志等各种新旧志书461种；还有各地报刊资料297种、各类汇编资料187种、各类新旧著作449种；还有相关的学术论文313篇、学位论文55篇。这说明本书视野宽广，论证扎实，并全面地吸收、借鉴和检讨了已有的研究成果，富有整合性和前沿性。本书开辟了以往研究未曾使用的资料，也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信息，对相关研究者很有参考价值。
本书以手工业现代化，也就是手工业的现代性变迁作为全书的中心线索，并以充分的史实进行论述，史论结合，相得益彰，也是本书最有价值的创新所在。手工业的现代化应该是近代以来中国手工业发展变化的不二方向，这是由时代发展趋势所决定的，抓住了这一点也就抓住了近代手工史的要领、核心、特征和时代性。更有意义是作者提出了手工业现代化的概念涵义，这是一个崭新的理论概念。在已有的手工业史研究中，虽然有学者从近代中国工业化路径的角度，提出过二元发展的概念，即国外现代工业移植和本国传统手工业转化这两条路径，其中所指出的手工业向现代工业转化路径只是一种直观的史实梳理和客观表述，理论性不太强。本书所提出的手工业现代化概念，则是对手工业现代性变迁的一种抽象的理论概括，包括了生产技术层面、标准化生产层面、经营管理层面、行业治理层面、促变动力层面、蜕变环境层面，因而第一次建立起手工业现代化的理论解释体系。尽管这个体系不一定那么完美无缺，但无疑是一个可贵的创新性探讨和建树，值得认真思考和深入研究，而且有其自圆其说、自成一派的学术意义。
除了手工业自有的现代性变迁之外，手工业转化为现代工业，即手工业与工业化的关系问题，亦是本书的一个主要话题。在理论上，作者提出手工业现代化不等于工业化，指出“手工业现代化的目标之一是工业化”，“但是手工业现代化与工业化之间仍然不能划等号”。如此，既分清了手工业现代化和工业化的界限，也强调了两者的因果联系。诚如作者所言：“手工业现代化是基于手工业内部技术、制度变革而发生的一系列变化，这些变化为蒸汽机和机械的运用奠定了基础，进而能够顺利地过渡到大机器工业，从这个意义上说，工业化是手工业现代化的结果之一”，但手工业现代化只是在手工业内部的生产经营中的某些环节采用了一些机器工业的因素，如技术、动力、工具、原料、资金、市场等。这一问题可谓是中国工业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从近代以来直到现在的工业化进程中都一直存在着。书中对这方面的史实有充分的描述，特别是对改革开放以后从社队企业、乡镇企业、街道企业、二轻企业中发展出大量现代民营企业的状况和过程的描述，点面结合，颇为精彩，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研究很有价值。
本书在全面叙述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发展史的基础上，还重点论述了传统手工业的近代转型问题、近代手工业的发展机制问题、新中国成立初期手工业的演化问题、改革开放后中国手工业的再度发展问题、中国近现代手工业与中国发展道路的关系问题等，并提出了相应的新问题和新见解，如“半工业化”以及“中间经济”、手工业和机器工业“互动”“互补”。因此，本书既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为中国手工业史和工业化史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中国手工业的现代化和工业化；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为当前及今后中国现代性手工业的保持和发展提供政策借鉴——如何谋划手工业的新生计。
中国手工业史，特别是手工业通史，是一个意义巨大而又难度极大的研究对象，也可以说是难度最大的历史学研究对象。一是因为，中国是手工业古国、大国，手工业的历史悠久、历程坎坷、结构复杂、业别繁多、体量庞大，涉及面极其广泛，与国计民生关系巨大，既有官府工场，又有民间作坊，更散布千家万户，很难做到全面兼顾；二是因为，手工业的极大分散性，使相关的历史资料极难收集，旧有收藏的资料基本都是局部的、局地的，甚或支离破碎的，很难做全局性的实证研究；三是因为，近代以后随着工业化的进展，机器工业的日益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快速发展，使手工业与机器工业的界限渐趋模糊，属性渐生异化，划分标准不易明确和统一，研究的理论难度明显增加。正是由于这些困难，使意义巨大的中国手工业史较少得到研究，已有的著作都是行业性的、地区性、专题性的，即使有三四本概论、简史、史稿、专史，也都限于1949年之前的时段。本书的出版则改变了已有的研究状态，不仅第一次打通了近现代的时限，虽不用通史之名，但具有通史之实；而且打通了手工业与机器工业的两界壁垒，不只是就手工业论手工业，仅仅将手工业看作机器工业的淘汰者和阻碍者，乃至中国工业化落后的表现，更重视就工业化论手工业，揭示手工业与工业化的互动互补关系，乃至工业化的一种“中国式”存在。
总而言之，《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在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研究中具有突出而多彩的创新性，不仅运用了新的解释体系——手工业现代化，而且打开了新的视野——时界两通，对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研究的新发展富有启示和引领意义，必将对相关领域的研究产生重要的影响。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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