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遗产：千年渠系滋养的文明基因

    ■凌舒昉

    2024年11月24日，由长江出版社出版的《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研究丛书·中国卷》首发式在北京举行。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原副总工谭徐明教授不但担纲丛书总主编，还亲自撰著了其中的《中国灌溉工程史》。

    作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研究丛书·中国卷》的总卷，《中国灌溉工程史》系统梳理了中国古代灌溉工程的演变进程，从提水器具（如桔槔、翻车）到大型引蓄渠系（如郑国渠、都江堰），从陂塘堰坝（如鉴湖）到地下暗渠（如坎儿井），该书不仅完整呈现了中国古代灌溉工程技术的多样性，以及中国灌溉技术从萌芽到成熟的发展轨迹，同时从中华文明存续和发展的角度解读区域历史、文化和水利工程，系统挖掘灌溉工程发展史及其科学技术与文化价值，反映了古代水利建设的辉煌成就和古人兴水治水、可持续性灌溉的超高智慧，彰显了保护古代灌溉工程遗产的现实意义。

    双重视角的审视。《中国灌溉工程史》不仅是中国的灌溉工程技术史，同时也是中华文明的演进发展史。正如丛书总主编、也是该卷作者的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原副总工谭徐明教授在该书《绪论》所言：“灌溉的起源与史前文明如影相随。”“中国悠久的灌溉历史，得益于农耕文化的滋润。历朝历代从一国之君到州县官员无不重农桑、兴水利。农耕文明下的制度和道德约束，为水利注入了文化和民族精神。古代灌溉工程在这一文化滋养下世代相传。”基于此，该书阐述中国古代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如紫鹊界梯田、芍陂等）时，往往具有双重视角，既有工程技术视角下对工程技术原理的揭示，也有社会学视角下对管理机制及其对区域发展影响的剖析。如书中探讨水利工程背后的水神信仰、民俗传统（如“水官祭祀”）及制度文化（如清代“畿辅水利营田”），凸显了水利如同中华文明的精神纽带，揭示了中华文明“因水而兴”的文明发展逻辑。

    典型案例深度剖析。《中国灌溉工程史》是对中国灌溉工程的总体介绍和阐扬，中国灌溉工程的成就则是通过对各个历史时期不同类型的典型案例的深度剖析展示出来的。该书剖析的水利工程类型多样，如蓄水工程和引水工程、拒咸蓄淡工程、井灌技术、乡村灌溉工程……其中，既有对标明“案例”的典型案例的深度剖析，也有对贯穿于全书各章节的各种类型案例的分析与阐释，作者的观点几乎都是在对一个个案例的分析中顺理成章地得出的。而通过抽丝剥茧般的逐层分析，作者展示给读者的不仅是一个个或大型或小型的灌溉工程，更是一个鲜活的农耕时代，一个古代的“水社会”。

    水利工程是民生工程，工程建设完工并不意味着“结束”。如何管理工程，自古以来就是工程人、管理者绕不开的课题。事实上，从古至今，各工程地大都建立了自己的工程管理、修缮和用水分配制度。这些制度在该书中也占有相当多的篇幅——所以，书中不仅有对灌溉工程案例的解析，也有对灌溉工程管理方式乃至“水社会”管理的介绍与解读。如山西引泉灌区水权管理，就是“水社会”的典型案例；另如贵州鲍屯乡村水利社会，作者都不惜笔墨，进行了详细的阐释。

    体现工程技术的哲学内涵。“天人合一”，“因势利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都是中国的传统哲学，体现的是古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这也是谭教授从事水利史研究一以贯之的基础观点。谭教授认为，我国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千年不衰的生命力正在于科学利用江河，即利用自然条件，通过工程优化区域自然条件。这些观点在本书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阐发。

    填补学术空白。谭教授阐释《中国灌溉工程史》创作意图时提到，要尽可能通过灌溉工程的遗存与文献记载的互鉴来书写独步世界的中国灌溉工程史。该书对浙南台州水利区（拒咸蓄淡工程体系为特点）、明代边镇水利（榆林榆溪河灌溉工程）及极旱地区的水利创造的阐释和研究，填补了诸多学术研究空白。而其关于畿辅营田论述和畿辅水学的提出及其阐释也具有开创性。

    《中国灌溉工程史》不仅是一部灌溉技术演进史专著，更是中华文明与水关系的深刻诠释。它通过对中国的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的全景扫描，揭示了中国古代灌溉工程在推动社会发展、塑造文化认同中的核心作用和中华文明“以水为脉”的存续逻辑，展现出中国古人在水旱频仍中构建出“弹性适应”的文明形态，为当代水利建设与遗产保护及应对气候变化提供了深层历史镜鉴。

    当都江堰的鱼嘴仍在分江导流，当坎儿井的清泉依旧浸润戈壁，当芍陂的古陂塘继续灌溉淮南广大平原……这些跨越千年的“活着的水利遗产”早已超越了工程的定义——它们是持续演进的文化生命体，是刻写在华夏大地上的文明基因，是中华文明“道法自然”智慧的活态实践。《周易》有言：“润万物者莫润乎水”，中国灌溉工程的独特价值，不仅在于它将“天人合一”的东方智慧凝结为可触摸的工程实体，更在于其技术体系始终保持着与生态环境的动态平衡。这种“以用代护”的活态传承模式，使得古渠系既是农耕文明的纪念碑，更是乡村振兴的参与者。而《中国灌溉工程史》的珍贵之处正在于，它用学术的犁铧翻开层层淤积的历史河床，让今人看见：那些浸润着先民智慧的沟渠陂塘，从未真正干涸。而透过这些沟渠陂塘，则可以探寻到中国历史与文化的细节和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