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寻找陌生人的善意

    在巴黎街头碰到困难，有人过来主动帮你？ 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应该不会太多。只要别碰上嫌你碍事的巴黎人，你就知足吧！

    ■何农

    有研究城市排泄物处理历史（正式的名称应该是“公共卫生史”）的专家考证，在下水道排污系统建立之前，欧洲人包括法国人都是随地大小便的。当然，中国人可能也一样。有研究城郭迁移史的专家认为，人类聚居点的迁移、城郭近距离的搬迁，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排泄物长期没有得到处理，更得不到利用，最终污染了水源。人类为了得到更清洁的饮水，而不得不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哪怕只搬离几公里远。

    所以，在规矩、设施和设备诞生之前，法国人乃至整个欧洲的人，都是随地大小便的。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他们也会把容器里的污秽从窗户倒到街上去。

    中世纪城镇平民百姓的家中备有厕桶，每日将排泄物倒出室外，倒之前要大喊三声“当心 ！ 水！”(Gare à l'eau!或 àvau-l'eau!）。还不错，这是要确保楼下没有人再倒。直到19世纪中期，巴黎的警察总监奥斯曼公爵为了用“不能拐弯的”枪炮镇压起义百姓，拆掉曲曲弯弯的小街和街道两旁的房屋，兴建宽广笔直的大道时，顺便改善了巴黎街道的公共卫生条件——随地大小便导致当时的巴黎实在太脏、太味儿了！

    今天法国人抖落床单、床套、桌布上的碎屑时，还是习惯在窗户边或阳台上使劲一甩，把脏东西直接甩到楼下。至于下边是不是有人在乘凉、吃饭、走路，那就不管了。类似的行为还包括冲洗阳台和浇花等。走在巴黎的街头，忽然天降碎末或水点儿，甚至水柱，那多半是住在楼上的巴黎人正在自家搞卫生或浇花呢。如果你看到有人突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那大概率不是要推窗听雨落、扬颈赏花开，而很可能是要抖桌布、抖床单、水浇窗台花。

    这习惯跟随地吐痰异曲同工相得益彰，带有中世纪的遗风，但自有其背后的逻辑：在巴黎人的生活中，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很少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情凉薄，指的就是路人、旁人，与你完全无关的人。

    我的一个外国朋友来到法国，在巴黎地铁站的自动售票机上买票。也许是机器有什么问题，也许是他没弄明白怎么操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排在后面的一个穿戴优雅的巴黎妇人突然对他说：您先靠边儿点，我该买我的票了。

    另一个来自法国外省的朋友在巴黎走人行横道过马路时，碰上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他本能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先过。没想到骑车的巴黎女郎反倒数落他：你走还是不走？ 别站在那挡路！ 他只能把愤怒转给我：巴黎的自行车，难道不应该跟其他地方的自行车一样礼让行人吗？

    在巴黎街头碰到困难，有人过来主动帮你？ 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应该不会太多。只要别碰上嫌你碍事的巴黎人，你就知足吧！ 行人应该有优先权吧？ 骑自行车的人、踩着滑板飞驰而过的青少年，可不一定记得尊重您的优先权。作为行人，您的安全由您自己负责。

    在法国出生的美国著名摄影师厄威特（Elliott Erwitt）曾经说：巴黎是个美丽的城市，只可惜法国人有点多。

    厄威特当然是在调侃。他拍过很多经典的巴黎风光和人物照。照他的意思，巴黎的法国人太多，这既是巴黎的优势，也是巴黎的短板。可是没有法国人，哪里来的巴黎呢？ 没有法国人的开放、容忍、奇思妙想和持之以恒的追求浪漫、追求多样化、追求融合，哪会有一个百多年来的世界花都、文化之都、艺术之都？ 哪会有一个游客如过江之鲫似的国际旅游名城？

    但是，巴黎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中所表现出的高度凝聚法国人特征的那种自私、旁若无人、我行我素，又不能不让人对他的犀利和讽刺忍俊不禁。某个英国作家也有类似的说法：法国确实是个不错的国家，风景优美，餐好吃，酒好喝……要是没有法国人就完美了。

    我们巴黎公寓的电梯里，经常有各种安民告示。谁家要装修，谁家晚上要来一帮年轻人唱歌跳舞等，挂一张告示让大家周知。但最常出现的物业布告写的是：“注意啊！ 您要浇的是花儿，可不是您的邻居！”

    不过，哪怕按照最宽泛的概念来理解，邻居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