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诗性的火种

　　■张 兵

　　在这个被技术理性与功利主义裹挟的时代，诗歌往往成为最后的避难所。柒岳的诗集《做光的孩子》以其“童诗般的清流”气质，用天真对抗世故，以纯净抵御荒诞，在喧嚣中构建了一座精神的乌托邦。这部诗集不仅是诗人个体生命史的切片，更是一场关于诗性本源的追问：当人褪去社会身份的铠甲，是否还能以孩童般的目光触摸世界？ 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本诗集的一字一句中。

　　《做光的孩子》以时间之线串起诗人十三四岁至今的创作轨迹，形成“懵懂少年—社会跋涉—生命彻悟”的三重叙事结构。在早期诗作《少女》中，羞涩被解构成一场感官的狂欢——“她不用她的眼看你/她用的背影/她的长发/每一根神经/每一丝战栗”。这种近乎蒙克的肢体语言，将青春期悸动化为诗性的仪式，暗合黄以明所言“人性通向诗性的伟大时刻”。而当时间推进至《妈妈的味道》，诗人的笔触陡然深沉：“世间最美的味道/穿透酷冷的寒风/长到了永恒”。从少女的羞怯到母性的坚韧，柒岳完成的不只是身份的转换，更是对生命本质的层层叩问：爱何以成为抵御时间熵增的力量？

　　评论家谭五昌将柒岳的创作概括为“传统抒情倾向的纯粹与童真”，这恰如其分地揭示了其诗歌美学的核心。与当代诗歌中常见的智性迷宫不同，她的语言始终保持着赤子般的直接：看花时，“蜂儿蝶儿一路唱过来”；等待时，“用一片雪洁雪洁的空白/和一颗冰清冰清的心”。这种看似稚拙的表达，实则暗藏深意——当现代诗歌沉迷于隐喻的繁复，柒岳选择回归《诗经》式的“兴”，让物象自然生发情感，正如胡成功所言“发乎精诚、出自性灵”。

　　这种童真视角并非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观照。在《空灵》中，诗人写道：“做溪水中的 石子/任岁月 冲洗/将过去安放”。孩童般的物我交融，实则是对生命终极命题的回应：如何在时间洪流中保持灵魂的澄澈？ 柒岳给 出 的 答 案 是 成为“光 的 孩子”——既是被照耀者，也是发光体，在诗意栖居中完成自我救赎。

　　诗集的标题“做光的孩子”蕴含深刻的哲学隐喻。光既是物理存在，更是精神象征：在《灵魂的秘语》中，“月光唤醒心的潮汐”；在《等待》里，“春风徐来”前需要“比冬坚韧”的坚守。这种对光的辩证书写，构建起独特的诗学体系：黑暗不是光的对立面，而是孕育光的子宫。正如诗人经历的人生磨砺，那些“暗夜”中的沉思，最终淬炼出诗句的锋芒。

　　这种精神向度在《生命》一诗中达到顶峰：“白雪覆盖大地/时间静寂/灵魂的秘语在梦中来去”。当生与死、动与静的二元对立被诗意消解，诗歌便成为超越时空的诺亚方舟。柒岳的创作印证了海德格尔的论断：诗人的天职是让存在被看见。而她选择的方式，是举着童真的火把，照亮被成人世界遗忘的秘境。

　　在形式探索上，诗集呈现出“新瓶装旧酒”的智慧。虽然采用自由体，但内在韵律暗合古典诗词的呼吸节奏：《看花》中“风来/雨来/呢喃的燕子/三月”的排列，恰似词牌中的平仄交替；《默契》里“纵使时空隔断/月光仍会唤醒潮汐”的意象并置，又带着唐诗的凝练。这种创新不是简单的复古，而是将汉语的诗性基因注入现代语境。

　　《做光的孩子》最终指向一个永恒的命题：诗歌何为？ 柒岳用两百余首诗作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诗是灵魂的胎记，是我们在人间行走时不灭的印记。当评论家们争论“天真诗人”与“经验诗人”的分野时，她早已用诗句完成超越：在《妈妈的味道》结尾，“超过时间轮回”的母爱，何尝不是对所有功利计算的嘲弄？ 这部诗集的价值，恰如封面上那束想象中的光：它不刺目，却足够温暖；不喧嚣，却直抵人心。柒岳的创作提醒我们：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而在我们守护童真的勇气里。正如她在诗中所写：“活在诗句里/永远不老/永不受伤”——这或许就是诗歌最崇高的使命：让每个读诗的人，都成为追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