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马耶，安东尼娜·马耶大街的安东尼娜·马耶

　　加拿大著名小说家、作家和1979年法国龚古尔奖得主安东尼娜·马耶（Antonine Maillet）2月17日在蒙特利尔家中去世，享耆寿95岁。

　　马耶1929年5月10日生于新不伦瑞克省布克图什村一个贫苦的阿卡迪亚人家庭，在家中九子女里行八，小名东尼娜，21岁出家，法号玛丽-格雷瓜尔嬷嬷，到天主教学校教书，38岁还俗，三年后获授拉瓦尔大学博士，再过九年，她以18世纪中叶阿卡迪亚人惨遭英国殖民当局大规模强制驱逐为背景的、用阿卡迪亚法语写成的第七部长篇小说《赶大车的佩拉吉》（Péla⁃gie-la-Charrette）获得了龚古尔奖，马耶由此成为该奖历史上的第一位非欧洲得主和第六位女得主。

　　加拿大广播公司报道，《赶大车的佩拉吉》仅在法国就卖出了100余万册。

　　但也仅在法国。

　　加拿大《环球邮报》说，这本书受到了同讲法语的魁北克文学界的冷遇。在她获奖后收到的成堆贺信里，仅有一两封是来自魁北克文坛同行的。相反，该省媒体上出现了针对她的“恶意”文章。小说家维克托-莱维·博利厄（Vic⁃tor-Lévy Beaulieu）在法语《新闻报》上写道，《赶大车的佩拉吉》把魁北克文学变成了一个“牲口棚”。

　　马耶虽然住在蒙特利尔，但不被认为是真正的魁北克人。

　　马耶作品的英译者韦恩·格雷迪告诉《环球邮报》，《赶大车的佩拉吉》之于阿卡迪亚的意义，就如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于拉丁美洲。

　　然而，更早为马耶赢得重大声誉的，是她用新不伦瑞克东南部方言夏克语——一种古法语和英语的混合语言——写成、1971年上演的独角戏《脏女人》（La sagouine）。在此后的40多年里，这出戏由美国出生的加拿大演员薇奥拉·莱热（1930-2023）演出了3000多场。

　　1992年，马耶在老家布克图什村创建了一个名叫“脏女人国”的主题公园，由演员进行现场表演，至今不衰，每个演出季平均吸引6.8万名观众。

　　程依荣在民族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加拿大掠影2》中采访了马耶并介绍了她的剧本《脏女人》：

　　《脏女人》戏中唯一的角色是一名清洁女工，而且已经七十二岁了；全剧由一共十六场独白构成。虽然独白在魁北克戏剧中是司空见惯的形式，但从来未曾像马耶这出戏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演出的成功是由各种有利因素造成的；一方面，语言的新颖，人物的天真朴实，观众和演员的直接呼应等；另一方面，这出戏上演时，正值阿卡迪亚觉醒和重新被人发现的历史时刻。这出戏没有布景，只有最简单的道具，完全依靠演员的语言力量和演员跟观众的交流维持剧场的气氛。

　　透过演员的独白，我们断断续续地了解“脏女人”的身世。她生活在爱德华王子岛，一次大战前出生。她的家庭是穷困的，有一间小房子，靠耕种小屋周围的一小块地生活。她经历了艰苦的童年；年轻时为了赚钱，她服伺过水手们，一直到碰见“年轻和精力旺盛的卡皮”，跟他同居。但是，神甫拒绝给他们行婚礼。因为他们有亲戚关系。后来，牧师让他们在教堂里举行了结婚仪式。她一共生了十二个孩子，其中九个在襁褓中就死去了。生活跟从前一样艰难。不得已，她进城去谋生，当过妓女，后来当清洁工，一辈子干脏活，“脏女人”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通过这十六场独白，观众看到社会几十年的演变，而“脏女人”站在社会的中央。她从自己的故事出发，反映她周围的穷苦民众的生活，她谈到富人的花天酒地，甚至评论政府和其他国家。

　　十六场独白之间没有逻辑联系，但它们是围绕下面几个主线展开的：穷人和富人的关系，宗教和来世，生活的艰难。

　　马耶写有50部长篇小说、剧本、儿童读物和其他作品，几乎以一己之力为阿卡迪亚文学在世界上发声。

　　“作为阿卡迪亚文化60余年的代言人，”魁北克的勒梅亚克出版社社长皮埃尔·菲利翁在一份悼念马耶的声明中说，“她凭借自身努力与坚定信念，对在北美地区确立阿卡迪亚人的身份认同功不可没。20世纪的法国文学也深受其惠。”

　　2010年，在接受蒙特利尔《义务报》采访时，马耶说她在文学领域克服了三重障碍：生为女子、阿卡迪亚人和身材矮小。

　　马耶女士身高不到一米五。

　　“小个子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但如果我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我把阿卡迪亚语言从口口相传变成了书面文字。”她说。

　　时至今日，她仍是唯一一位获得过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法语文学奖的加拿大人。

　　无论当地文学界对她抱有怎样的偏见，1981年，蒙特利尔市议会还是通过了决议，将马耶家所在的怀尔德大街更名为安东尼娜·马耶大街。她从1974年到2012年一直在这里的一幢独立式住宅内居住，却总是因为名字问题引发种种甜蜜的误会。

　　有一次因为烧菜而引燃了厨房时，她不得不反复向911接线员重复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我是马耶，安东尼娜·马耶大街的安东尼娜·马耶！

　　（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