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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舒晋瑜
由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指导、扬子江网络文学评论中心主办的“融媒体大众化文学精品：2024年度网络文学发展研讨会”近期在京举行，会上发布了题为《融媒体大众化文学精品：扬子江网络文学评论中心2024年网络文学观察》的报告，对过去一年的网络文学发展趋势进行了深度解析。
报告指出，网络文学原创内容迭代升级，类型创新进一步“破圈”，“数据库化”趋势愈加明显。越来越多的网络作家探索整合多种元素，突破传统类型框架，或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时空结合，进行当代风格转化，体现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度挖掘与创新表达。
那么，学者又如何评析过往一年的整体态势呢？ 中华读书报记者会后对部分研究网络文学的专家做了专访。
欧阳友权（中南大学网络文学研究院院长）：创作上有两个新变，一是短篇小说创作异军突起，“大长篇”一家独大的网文格局被打破。2024年，以知乎盐言故事为代表的短篇小说爆款引发网络文学创作新热点，知乎盐言已成为全网最大的短篇故事生产和消费基地。该平台的投稿作者已超60万人，累计上线短篇故事十多万篇，涵盖180多个细分品类。这些短篇故事多在二万至五万字之间，精准契合了读者对碎片化内容的偏好，同时也为网络文学行业探索了新的增长点，《执笔》《照殿红》《相术师》等是标志性作品。
二是现实题材创作势头依然强劲，年增作品超过了20万部，但2024年开始出现“现实+”趋势，即把取材现实与其他内容如科幻、玄幻、穿越、历史等元素融合起来，以类型融合形成破圈式艺术创新，大大拓展了现实题材的艺术表现空间，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现实题材网络小说叫好不叫座的“落地尴尬”现象。《筑梦太空》（飘荡墨尔本）、《江海潜寻》（灵犀无翼）、《穿越微茫》（匪迦）、《阿婵》（丁墨）和《下一站，彭城广场》（骁骑校）等作品即属此类。
网文产业上，人工智能技术助力网络文学，开启了“AI+IP”新局面，大大提升了网络文学影视剧、漫画、动画、游戏、有声书等改编开发的效率和产能，成为推动网络文学产业发展的新锐力量。
阅文集团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打造了一个图文、声音及衍生产品一体化的多模态平台，将文学作品、影视剧、动漫等多种形态进行联动，为用户提供了更加丰富和多样化的文化产品。人工智能不仅为作品创作提供了新的技术手段，还帮助平台企业在作品商业化的过程中实现了更高效的内容生产和变现模式。《庆余年》的盲盒角色形象生成的人工智能视频亮相，展现了未来人工智能技术在改编工作流中的潜力。知乎推出“短篇故事3A计划”，推动了短篇故事在人工智能应用、改编开发和多渠道内容分发等领域的生态进化。
网文出海成为年度行业热点，从自发作品出海到自觉版权出海，再到自主生态出海，网文出海已走向“全球共创IP”新阶段。2024年的网文出海致力于打造中国网络文学全球性生态，开启了网络文学全球化的新一轮浪潮。“全球性IP生态”意味着中国网络文学全面走向世界的又一次起航，推动了我国优质文化挺进“全球叙事”的主阵地，并衍生出巨大产业链，推动中国文化新质生产力出海。
马季（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院研究员）：近年来，有关网络文学精品化、经典化的话题逐渐升温，引起学术界关注。中外文学史皆可证明，人物塑造始终是文学创作的核心要素之一，网络文学也不能绕过这个话题。经过近30年创作实践的不断磨砺，网络文学在人物塑造方面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机制，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也面临着一些争议。
我们常说网络文学具有扮演性质，这也是白日梦的基本特征，那么网络文学中塑造的到底是人物还是角色？ 在叙事理论中，人物与角色的概念并非完全重叠。人物是抽象且相对复杂的，通常需要将其放置在各种语境下比照，才能进行深层次理解。而角色会以更为具体的形象呈现，在剧情推进中承担制造矛盾等职责。在传统文学范畴，角色常用来指代戏剧体裁中的行动元，扮演性和形象性是其两大重要特征。但在当代文类融合的大背景下，也同样可以指代网文、动漫、漫画、游戏等现代虚构文艺作品所塑造的一切形象。
从2024年各大网文榜单所呈现的趋势来看，角色与人物又产生了新的关系——它们之间的区隔逐渐变得模糊——相互渗透。在弱爽感、弱升级、弱功能性的网络小说数量增多后（如《我本无意成仙》《玄鉴仙族》等），作品对行动元的要求也不再执著于鞭策其获取各种资源，而是更加看重行动过程中的浸化体验。
成功的网络小说一般在这方面处理得较为妥帖，获得“五个一工程奖”的网络小说《滨江警事》在人物塑造上兼容了传统文学讲究细节和网络文学突出人设的做法，主角韩渝从一个不被看好的咸鱼少年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警察，形象真实而立体，有成长的烦恼、挫折和困惑，也有对正义的坚守和对工作的热情。
许苗苗（首都师范大学教授）：2024年免费网文平台令我非常意外。可能大家都在讲的是免费网文的兴起，但是我看到的是算法在网络中的巨大威力。网络文学有过免费模式，但没有走通，然而2024年免费平台番茄小说日活破亿。我从不同渠道关注过的《十日终焉》《我不是戏神》《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缚春情》《桃花马上请长缨》等都是通过免费阅读遴选出的“番茄小说巅峰榜”作品。这说明这个榜单不是简单的根据点击或收入排序，而是将数据统计与内容分析结合，获取网文新趋势的渠道。
我专门关注了“巅峰榜”榜首作品。在已发布的16期里，《十日终焉》十次登上榜首，《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和《我不是戏神》瓜分其余六次。从数据上看，《十日终焉》具备显著优势。有意思的是，《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我不是戏神》出自同一作者三九音域之手，高速产出、差异化题材和稳固的读者群，显示出他的实力和潜力。而从内容上看，《十日终焉》属悬疑题材，以智力博弈情节取胜，《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我不是戏神》偏热血，更适合视觉向媒介转换。因此我判断，后续的改编开发和影响力方面，《十日终焉》会因文字耐读胜享有网文读者的口碑并受研究者欢迎，《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和《我不是戏神》会在可视化和漫改等方面更胜一筹。
平台模式影响纯商业的网络写作模式。很多人认为免费阅读是2024年年度要点，但我关注的是不同收入平台带来的创作模式的转变。VIP订阅模式导致依赖心理，已经开始付费的网文会一直追，所以作者最重要的是“不断更”，会提前存稿。但免费平台弃文成本低，最热门的网文面临最多读者的评论挑剔，“水字数”和“抄评论”的网文会越来越难以存活。以名列2024年“中国好小说”网络小说榜首的烧脑网文《十日终焉》为例，作者杀虫队队员说，他每次发布谜题之后，都有读者疯狂留言想答案，他就是要和竞猜者展开脑力竞赛。如果提前想好的破解被猜中，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出新角度。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解法，往往是与网友竞赛的急智产物。可见，免费与否已经不仅关乎网络文学的发布和收益模式，而是切切实实影响了创作过程。
纯商业和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分化加剧。2024年“五个一工程奖”增加网络文艺赛道，加速网络文学主流化进程，也会吸引更多作者。如获奖作品《陶三圆的春夏秋冬》作者麦苏。我注意到她的角色和情节设计的转变。几年前我在鲁院高研班上评点过她的《生命之巅》。当时她就已很有名气，作品也很精彩，但实话说更像看偶像剧，不像阅读文学。她后来的作品《陶三圆的春夏秋冬》在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评选时我就看到了，当时就感觉它与以往不同。因为我看的现实题材网文不少，但乐呵呵、胖乎乎的陶三圆这个角色给我留下了非常清晰的印象。她真实可感，具备了沉入生活的质感。后来听说麦苏创作时正在就读北师大的文学创作硕士班，我想应该是当代文学、严肃文学的学习使她摆脱了年轻人一定要男酷女美、小说一定要冲突强烈的路子，获得了更沉静的气质。
桫椤（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河北网络作协副主席）：作为媒介革命时代的文学新变，网络文学折射时代精神、映射大众情感。在过去的一年里，其审美特征中的当代性、青年性和中华性日益突出。作为大众文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供给侧，网络文学与时代的互嵌关系更加紧密，与大众文化的活跃度保持了同频共振。
首先，伴随现实题材的持续升温，现实主义成为网络文学主导性的文化精神和创作思潮。在传统现实题材领域，《陶三圆的春夏秋冬》和《滨江警事（第一部）》首次获评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在受到社会肯定的同时推进了网络文学经典化进程。其次，在科幻现实主义和游戏现实主义的路径上，《深海余烬》和《十日终焉》等作品深度拓展了网络文学叙事范式，以具体成果反映了虚拟现实在网络叙事中所具有的“第一世界”地位。再有，从现实价值方面观察，网络文学向内为五亿多汉语读者提供日常阅读的文学文本——这是它最重要的社会贡献，向外则在全球化进程遭遇挫折的国际背景下，作为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的重要载体，在世界范围内为建构中国形象作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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