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史学家们头疼的“百合花”

　　相关百合花的文献并不缺乏。从12世纪到19世纪，百合花图案遍布各地并引发诸多问题。此外，旧制度时代的学者们……部分地开垦了这一领域，并收集了众多的证据。他们的成果尽管有些陈旧，有时显得朴实，但远比19世纪、20世纪初许多相关题材作家们的作品优越。在后者的笔墨里，百合花常被用于政治斗争活动或玄奥的胡言乱语。现在，应该是中世纪史研究者们借助于科学的判断方法重新调查、重翻案卷的时候，以便使我们能阅读到有关百合花历史的可靠、丰富的作品，正如我们所掌握的有关日耳曼鹰、英格兰豹、比利时及荷兰狮或斯堪的纳维亚十字章历史的作品那样。

　　多数论述过百合花图案起源的作者，在承认其与真正的百合花并无多大的联系上意见相合，但在它是否从鸢尾、染料木、莲花或荆豆派生而来，或更为怪诞的假设，即是否表现为三叉戟、箭头、斧头甚至鸽子等，则互有分歧。其实，不论是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圆柱、埃及的浅浮雕、迈锡尼的陶器，还是在高卢的钱币、萨珊王朝的布匹、印第安人的服装或日本的纹章中，都可见到百合花。然而，它的象征含义在各文化中并不相同。时而象征纯洁或童贞，时而为喂奶或受孕图案，时而是权力或主权的标志。

　　与中世纪及近代曾在欧洲使用的百合花相似，最古老的百合花应用范例在公元前300年亚述人的浅浮雕上。它们用来装饰三重冠、颈饰、君主的权杖等，似乎已经扮演了作为君王标志的角色。稍后在克里特、印度和埃及所见的百合花饰很可能有着相似的象征意义。在此之后，我们可在希腊、罗马及高卢众多的钱币中找到百合花。如果说在希腊、罗马的钱币中这种花饰还不很稳定的话，在高卢钱币中，它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纹章百合花图案。

　　在保持其作为君王标志的同时，中世纪初百合花又被赋予强烈的基督教特征。这一现象的起源，部分来自被神父和理学家们广为引用及注释的《雅歌》中的诗句“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雅歌》第二篇第一段）。这就是为什么直到13世纪，基督的画像时常被置于百合花或类似花饰中的原因。

　　在此背景下，随着对圣母的崇拜，这种花饰又渐渐插入了圣母的象征特色，这可以从《雅歌》诗句“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雅歌》第二篇第二段）、《圣经》中众多片段以及《圣经》研究论著加以印证。在这些作品中，百合花被视为纯洁与童贞的象征。

　　这样，百合花又渐渐成为圣母的标志。钱币学为我们带来了相关的最初证明，11世纪至12世纪由教会献给圣母而发行的一些钱币运用了百合花底子。然后，教堂的教务会在印章上（如巴黎圣母院自1146年起、努瓦永圣母院于1174年起、拉昂圣母院于1181年起等）又为我们显示了圣母右手持百合花的形象。修道院和隐修院很快就模仿了教务会的做法。此后，圣母手持百合花或身处百合花之中的画像不计其数。它们有时为简单的花叶饰，有时为花园的百合，有时为真正的纹章百合花饰，有时为权杖、王冠或绘有百合花饰的外套。在13世纪，这一做法似乎达到了顶峰。不过，到中世纪末，在玛利亚的肖像画中，百合花作为圣母的花卉标志开始受到玫瑰的挑战。这一爱情之花此后似乎与象征童贞之花平起平坐。

　　对于法兰西国王将百合花选定为纹章标志的时间、方式及其象征意义等问题，有过诸多阐述。一些作者自13世纪下半叶起便对此做了评注，而在接下来的整个世纪中，众多的文学作品（其中多数旨在为瓦卢瓦王位权力辩护）解释说，法兰西国王“持有象征三位一体由三朵百合花组成的纹章，它们由上帝的天使送给第一位基督教国王克洛维……嘱咐他削除其所佩戴的纹章中三只癞蛤蟆图案，用三朵百合花取而代之”。

　　上述传说直至16世纪末广为传播。百合花从此不再被认为是诚实、智慧、荣誉这三大美德的体现（这是圣路易时代给予百合花三片 花瓣的解释），而被认为是法兰西王国的保护神三位一体的象征。它在法国君主政体的缔造者克洛维国王皈依基督教时由上天赐予，克洛维立即将它置于自己的纹章中，以代替曾被普遍认为其在接受洗礼之前佩戴的具有魔鬼特征的癞蛤蟆图案。

　　这一传说此后历经挑战。它不仅受17世纪学者的抨击，又遭19世纪史学家的笔伐。时至今日，旧制度下学者的观点已不容争议，因为12世纪上半叶前欧洲各地还没有纹章，而且法兰西国王根本不在首先使用纹章的君王之列。实际上，直到1211年，才在一位卡佩王子的印章中见到百合花图案，而且也不是菲利普·奥古斯特国王（1180—1223）本人，而是他的长子路易王子，即路易八世（1223—1226）。

　　在对圣母怀着同样特别的崇拜并力图使法兰西王国置于其保护之下的叙热（路易六世、路易七世的顾问）和圣贝尔纳（1091—1153）两人的影响下，路易六世（1108—1137）、路易七世（1131—1180）逐渐地引入了百合花的象征意义，并在法国君主政体的标志物汇编中优先使用。在路易七世（他比此前历任卡佩国王更为虔诚）在位的后半期，百合花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使用进一步得到加强。法兰西国王对它的使用已超过其他任何基督教君主。数十年后，在寻求某种象征标志用以创设正在形成中的王室纹章时，人们自然地想到了两个朝代以来已与卡佩君王及圣母玛利亚建立起密切关系的这一图案。从此以后，与持有同样的花卉标志的圣母一样，卡佩国王可称得上真正的天与地、上帝与王国、臣民之间的协调人。

　　法兰西国王及其家族和官员远不是唯一使用百合花为纹章图案者。自12世纪末起，这种花已完全是一种纹章图案，且在西欧广泛使用，其在纹章中的使用频率仅次于狮子、鹰以及两三种几何图案。从地理角度看，百合花在以下领域更受偏爱，它们是荷兰北部和南部、布列塔尼、普瓦图、巴伐利亚和托斯卡纳；从社会角度看，它尤其被中小贵族及农民用于纹章或纹章性标志。在农民的纹章中，它是最常见的图案。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百合花在某纹章中的运用只能归结于它在纹章图案中极高的使用频率。在纹章中，它往往扮演着与其他小图案（如星形、圆形、环形、新月形、无爪的小鸟形等）相同的技术角色，即陪伴或装填几何图记、充实单色底子。与纹章学始终如一的是其地域性方式，而非社会性方式。

　　（本文摘自《纹章的秘密》，【法】米歇尔·帕斯图罗著，谢军瑞译，曹德明校，北京出版社2024年6月第一版，定价：68.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婵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