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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2月05日 星期三

    古尔纳的万相与无相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2月05日   20 版)

        《海边》,[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著,黄协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78.00元

        ■钱雪莹

        2021年,英籍非裔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1948)因“毫不妥协并充满同理心地深入探索着殖民主义的影响,关切着那些夹杂在文化和地缘裂隙间难民的命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仿若一束聚光灯,照亮了古尔纳作品中的难民主题,无数“追光者”应声而动,以此为基调,谱出曲曲动人旋律。对此,古尔纳承认瑞典文学院的评价“公正合理”,难民确为其作品的重要主题。《海边》正是有关两个“难民”的故事。小说采取萨利赫与拉蒂夫的双主人公视角,通过倒叙、插叙、补叙等方式,呈现了二人成为“难民”前后的坎坷经历,彰显出古尔纳对难民命运的同情与关怀。然而,他同时强调:“我的写作远不止于此。”

        倘若对古尔纳有所了解,便不难发现,其性格极为“圆融”,说话做事妥帖周到。在访谈中,这种品质体现为应对各种问题时的游刃有余,所作回答常含有“四两拨千斤”的智慧与妙处;在作品中,这体现为一种复杂性。我们很难用某个具体的词定义古尔纳本人或其作品。他的高明之处在于,每个研究者似乎都能从其作品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非洲民族主义? 有,古尔纳在《海边》中揭露了桑给巴尔革命后非洲黑人政府的暴行;反西方殖民主义? 有,古尔纳在作品中深刻批判了殖民者的恶行;反西方中心主义? 也有,古尔纳在《海边》中讽刺了白人至上的仇外民族主义形象……凡君所欲,皆可得到。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万物皆批,等于万物不批。批判一旦不加区分,自会失去锋芒,批判本身也随之失去意义。研究者若“仅取一瓢饮”,所得自然是古尔纳的“万相”之一,虽无误,然未尽善也。现有的古尔纳研究更像一个多面棱镜,折射出每位研究者心中的古尔纳之相。此外,上述“万相”往往由古尔纳态度鲜明之语得来,因此既是研究者心中的古尔纳之相,亦是古尔纳所欲呈现给他人之相。然而,除确凿话语外,亦有言外之意,包括作者本人有意为之或无意流露。换言之,除明确传达态度的语句与情节外,古尔纳亦有含糊之语或情节,供读者品味揣摩,《海边》结局即为一例。

        近年来,《海边》最引人注目的情节之一,莫过于最终的“合家欢”结局。负有世仇的桑给巴尔同乡萨利赫与拉蒂夫在异国他乡达成和解,前者与英国难民组织的法律顾问瑞秋逐渐培养起父女之情,后者则与瑞秋开启了“伟大友谊”,三人间的相处模式近似一家三口。昔日仇敌一笑泯恩仇,外来“黑摩尔人”与白人“主人”和睦相处,呈现出一幅“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世界主义图景。“世界主义”由此成为诸多研究者解读《海边》结局的关键词之一。然而,古尔纳叙事“圆融”,相关立场未必“确凿”。小说尾声,萨利赫到拉蒂夫家做客,却好似在西莉亚的难民客栈——没有一处干净整洁的生活空间,无法在彼处寻到一张干净的床单,最终只得如过去那般,在阿方索的毛巾(他心灵与精神的栖息地)上凑合。这是否说明,二人虽已和解,但彼此仍有隔阂,萨利赫在英国尚无容身之所,心灵亦无所寄托? 此外,二人谈论吃食时,瑞秋给拉蒂夫来电,兴高采烈地聊了二十多分钟。萨利赫怀疑拉蒂夫忘记了买外卖一事,结果不出所料,他最终只吃了一顿寡淡的晚餐。这是否暗示,在三人的关系里,萨利赫是容易被忽略的一方? 写故事的人将故事终结在此,故事中的他们生活却在继续。日后的若干年中,三人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无从知晓。然而,许多人只注意到小说结尾洋溢的“天下大同、讲信修睦”之欢愉,而有意无意忽略了萨利赫呼之欲出的焦虑,以及古尔纳作此情节设置的意图,局限于自以为的“万相”之一,遗落其言外细韵。

        更有甚者,对于某些细节,或许古尔纳本人都难以尽述,唯有“高阶”读者方可体味。因此,研究古尔纳,不仅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还要解其未尽之意,无论其为古尔纳有意隐藏或无意流露。此即古尔纳的“无相”之境。既如此,如何破除“万相”迷雾,接近“无相”终点?“文史结合”或为良策。白乐天有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此论主张文学艺术应与时事相关,呼吁作者主动探讨当下现实。古尔纳创作时,自当有意顺势,亦会无意为之,无论有意无意,史实是重要材料。读懂《海边》,至少需要关注两个时代。一是作者所处的时代。古尔纳生于1948年,1967年底去往英国,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完成《海边》并付梓。其间,他经历了桑给巴尔脱离英国独立、1月革命、多党制改革等历史事件,探究此作与作者本人的经历是否关联,以及有何关联,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这部小说。二是作品涉及的时代。《海边》是古尔纳少有的视野广阔之作,时间上自前殖民时期延伸至20世纪末,历经数个世纪,空间上覆盖桑给巴尔、东德与英国,横贯非欧大洲。探究此作所涉前殖民时期的印度洋贸易史、20世纪中期的桑给巴尔革命史、后期的多党制改革史以及全球冷战史等,亦是通向“无相”之境的必经之路。

        历史之风,藏于文间。作者之思,乘风之势,方得彰显。文史结合,方可超越“万相”之境,接近“无相”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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