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中
中国人都知道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世界名著《简·爱》,但估计很少人知道这本书的第一个中文译者,竟然是李霁野先生。随后产生了很多中文译本,但小说的标题却一直沿袭李霁野先生的译法。
2024年4月16日,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主办“纪念李霁野先生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中国著名外交官、李霁野先生的学生吕敏聪受邀出席座谈会,他从四个方面来总结李霁野先生的人格魅力:第一,深厚的爱国情怀;第二,把传递正能量视为本分和责任;第三,对真理对事业的执着追求;第四,谦恭自守的待人处事之道。他说:“我们这些受教于霁野先生的学生,有着同他的儿孙一样的感受,都认为霁野先生一生的经历有许多值得我们汲取的营养。他对人对事的真诚和执着精神是我们一生都应学习效仿的品质。”又说:“阅读霁野先生的著作和谈话记录时,几乎随处可以看到他那给人以启迪的精辟话语。……纪念霁野先生,最终要落实到行动,在学习中求进。”那么,从翻译的角度,如果我们对李霁野先生稍做考察,也可受益良多。
早在1924年,二十岁的李霁野先生翻译了俄国作家安特列夫的戏剧《往星中》,得到鲁迅的高度肯定,并因此而结识鲁迅,成为鲁迅的学生和挚友;随后,他参加鲁迅倡导的未名社,从事外国进步文学的翻译、传播和其他进步文学活动。1928年,李霁野先生因翻译《文学与革命》一书被捕入狱;1943年,受日军迫害,离开北京,辗转至重庆等地,从事教学、翻译和写作。1949年,李霁野先生来到天津,任南开大学外文系教授;1951年至1982年,任系主任。90多岁高龄之时,他仍兼任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天津译协名誉会长等职。从这些经历可以看出,李霁野先生的一生,是文学的一生,也是翻译的一生。
李霁野先生是一位成果丰硕的文学翻译家。从1923年起,他就开始从事进步文学翻译,翻译了包括《简·爱》《被侮辱与损害的》《虎皮武士》《四季随笔》《战争与和平》等世界文学名著共计500万字的文学作品。遗憾的是,有的译稿在抗战中被日军所毁。李霁野先生终生翻译,在翻译方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把翻译融入了自己的文学生命之中。纵观李霁野先生的翻译人生,可给我们带来如下六个方面的启示。
第一,大量阅读。首先有语言的输入,即阅读,再有语言的输出,即翻译。李霁野先生从小喜欢文学与诗歌,曾多次通读《全唐诗》《全宋词》,并背诵古典诗词。晚年,他还编写了《唐诗绝句启蒙》和《唐宋词启蒙》,充分反映了他的艺术涵养。这就保证了其译文语言的纯度与高度。
第二,首译之功。李霁野先生于1933年翻译的《简·爱》,是国内第一个汉语译本,并得到著名文学家茅盾的肯定。译本自面世以来,七八十年来多次再版,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可谓中国文学翻译史上值得称道的盛事。
第三,多体并译。小说戏剧之外,李霁野先生还翻译了大量的外国诗歌,译诗贯穿他几十年的翻译生涯。比如《妙意曲》,就是他翻译的英文抒情诗集,共收入74位诗人的200多首抒情诗,这是李霁野先生最主要的英诗译作。
第四,译作并举。翻译家之外,李霁野先生是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有影响力的著名作家和诗人。他从20世纪20年代起就开始文学创作,写作有小说、散文、诗歌,其中诗歌还包括古体诗和新诗,共计六百余首。就文学翻译而言,最好做到翻译和创作并举,才能取得更好的文学翻译效果。
第五,译之有理。李霁野先生不仅是翻译家,对翻译理论也有自己的独特思考。李霁野先生的早期翻译活动,以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和苏联革命文学为主流,译作忠于原著,译笔流畅。他的翻译观,大致如此:原作是名著,被翻译过来,译作应该仍然是名著,并且,译作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同时,他还认为,这虽然是一个高标准的要求,但译者应当努力做到。在译诗方面,李霁野先生主张尽力保持原诗的形式,包括诗行、诗节、韵脚、韵式,但又不要绝对化,认为译诗应当比译散文多一些自由。总之,一流的原文,一流的译文;严谨的要求,灵活的变通,是李霁野先生的文学翻译之道。
早在1983年,李霁野先生的学生宋德利,曾写信给李霁野先生,请教翻译的问题,李先生回信谈到直译和意译的关系:“我主张直译,只要中文能合规范,看得懂,要尽量保存原文语言风格特色。这点难做好,但要努力。译文晦涩难读,不能算直译,只是死译。好的直译能本身成为好文章,与意译并无矛盾,改动太多的所谓意译,与硬译同样不可取。”宋德利说:“因此,我在意译的时候,总是用先生的这句话告诫、约束自己,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意译。”李先生关于直译和意译的精辟论述,至今读来仍有启发性。
第六,虚怀若谷。李霁野先生具有深厚的中文和英文修养,加上长期的译诗训练,他的译诗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但是,在《妙意曲》译诗集的译后记中,他却说:“因为我虽不坚决主张诗不能译,却觉得译诗是天大的难事,译出来还有诗味的不多,我的译文自然也不例外。”作为一位文学和文学翻译的名家,却具有如此谦虚的胸怀,值得我们后辈学习。
总之,李霁野先生在外国文学翻译与研究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1995年,他与巴金、冰心等老一辈著名文学翻译家,一起获得“彩虹翻译奖”荣誉奖。李霁野先生的名字,颇具诗意:“霁”:雨雪过后,天空晴朗之意;“野”,乃是希望的田野。若用英文表达,我想大概如此:A field fair from the falling of snow。回译汉语:因雪而亮丽起来的田野。作为新时代的译者,我们需要认真学习李霁野先生的翻译精神和翻译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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