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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1月22日 星期三

    当作品用一个内心世界丰富的小男孩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民间世界、传统世界和儿童世界巧妙地统一起来,显得单纯、质朴、明亮,甚至妩媚。

    小河丁丁和他“魔幻现实”的西峒世界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1月22日   16 版)

        小河丁丁

        ■吴其南

        不知道小河丁丁是否有意识地阅读和模仿过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我读作者的《老街书店的书虫》《水獭男孩》《唢呐王》《绿头发女孩》《我本来可以大侠》等,读作者在这些作品中描写的西峒世界,是常常联想到魔幻现实主义,特别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作品的。

        小河丁丁笔下的西峒世界首先是写实的。写实的主要表现之一,就是这世界是有具体的时、空。据作者说,西峒是阳明山下的一小块盆地,贯穿盆地的“大江”是任水。因在县城之西,故名西峒。西峒为群山环绕,但使用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是一样的。这样,读者就可以通过故事时间,通过故事中有时间标记的人物、事物、事件的描写,确定他(它)们在历史坐标上的大致位置。如《绿头发女孩》:“若崽爸爸既是砌匠,会砌房子,也是瓦匠,会翻瓦(更换破裂的屋瓦),还承包了好大一口鱼塘,所以他们家比一般人家要富裕,上街不多的几台黑白电视机有一台就在他们家。晚上只要播《再向虎山行》,到他们家看电视的就会挤满堂屋,甚至连门口也站满人。”承包鱼塘,半条街只有几台黑白电视机,电视上正播《再向虎山行》,这显然都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事情。《水獭男孩》:“姐夫姐姐明天要去广东打工,本来早想走了,帮我们打谷插田才留下来”,“去广东打工”显然也是带着特定的时代标记的。大体而言,西峒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个年龄和作者差不多的男孩(作者生于1972年),叙述的是他看到、听到、经历过的事情,推算起来,作品中的故事时间大致在1980年代。只是,这层时间在故事中常常是是十分淡化的。“开学了……”“春天来了……”,哪一次开学? 哪一年的春天? 作者很少作具体、明确的交代。这就使作者笔下的时代背景有一种隐约、朦胧的色彩。

        时间淡化,在作品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作者偏爱写空间。空间是事物的并存状态,当叙述者将时间压缩,压缩到几乎停滞的时候,空间就呈现出来了。《水獭男孩》等都是有故事却不怎么在意故事。一章讲男孩在学校里读书,一章讲男孩遇到甘蔗姑娘,章节间没有明显的事件上的联系。一些似断似连的章节联系在一起,其间更重要的是情绪、氛围。作者特别善于写场面。如关于赶集的描写:“这样一个闹子赶起来,石板街要被人挤爆! 这条街才三五米宽,成千上万的人拼命地挤。街心的人要挤到摊边,货摊边的人要挤到街心。街右的人要挤到街左,街左的人要挤到街右。挤散的亲人伙伴互相呼唤,在茫茫人海里彼此找寻。有人挤得满头大汗,有人挤得气喘吁吁,有人挤得尖声怪叫,有人挤落了衣服扣子,有人鞋子踩掉了无法弯腰拣拾……不时有人挤得受不了,就走到街边人家,缓一口气,擦一把汗,喝一箪井水抖擞精神继续挤。”在这个拥挤的小镇闹市上,有卖跌打丸表演气功的,有卖老鼠药的,有耍猴的,有卖草药的,有补锅碗瓢盆的……作者对这些都写得细致而有灵气。瓦尔特曾说:“一个地方能够被见到、被听到、被闻到、被想象、被爱、被恨、被敬畏。”小河丁丁笔下的西峒世界就是既能被看到、听到,也能被闻到、被触摸到的世界。

        如果仅如此,就太接近沈从文的《边城》等作品描写的湘西世界了。《边城》中的世界也是民间的世界,近切、细腻而又清纯,小河丁丁的西峒世界与它的最大不同,在于它的魔幻色彩。

        这种魔幻色彩首先是多层次地存在于作者所描写的现实生活之中。像前面提及的耍蛇卖药跑江湖的,身绑铁链大喝一声铁链断成几节,抓一块瓷片在手里捏几下捻成粉末……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传奇人物。《唢呐王》的盘爷爷,即当年的盘小吹,唢呐吹得出神入化,日本人进攻五里沟,他领着一帮吹手,布下疑阵,楞是让小鬼子未敢前进一步。《葱王》中的唐国师,平时懒懒散散,只会种葱卖葱,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甚明白,但却会治蛇咬,关键时刻救了哥哥的性命;还有一些民间手艺传人,如鲁班的传入,棋王的传人,每人都有一段神奇的故事。

        更魔幻的自然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的渗入。在现实世界中出现一个超自然的人物、事物,出现两个世界间的穿越。《水獭男孩》中,“水獭男孩”本只是一个传说。说其生活在深水中,小孩下河洗澡,一不小心会被他拖入水中。这本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让他们不要下河洗澡游泳的,可激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和冒险心理,经常想自己是不是真能遇到神奇的水獭男孩。在故事中,作者真让“我”遇上了。开始时是偶然相遇,后来是暗地里来往,最后,水獭男孩竟真的成为一个现实的孩子,和“我”一起进入了同一所小学,成为同班同学。同样的故事发生在《甘蔗花开呀开》中:甘蔗姑娘是一个小女孩,和“我”在甘蔗地里真实的相遇。后来,根据有关方面的要求,甘蔗地改种烤烟,甘蔗姑娘也从此消失了。在作者的西峒小说中,水獭男孩、甘蔗姑娘体现了一种神话色彩,这种神话色彩体现在整个西峒世界中。

        一面是白描的写实,将现实立体、多侧面地表现出来;一面又魔幻的想象,带动现实像生了翅膀似的朝高空飞升,小河丁丁将这两个方面有机地统一起来,成为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儿童文学一次成功的实践。《水獭男孩》《唢呐王》《绿头发女孩》等和《百年孤独》,西峒和马孔多小镇,不用很深入的细读就能发现它们的一些相似之处。一样的封闭,一样的神秘,一样的出现现实生活和超现实世界间的互渗,一样的受到外面的世界的冲击,一样的在外面的冲击面前走向风化,一样的在外面的冲击面前显出无奈。但《水獭男孩》等和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拉美魔幻写实主义的代表作品,如《百年孤独》中有一种深深的孤独和忧郁,这种孤独和忧郁在小河丁丁的作品中是不存在的。《水獭男孩》等作品是从一个小男孩的眼睛看的,用一个小男孩的心听的。这个小男孩的内心世界十分丰富,不仅善于观察生活中的细节,于人们熟视无睹的地方发现有丰富内容的东西,而且善于想象,于一条河流、一个山洞、一片甘蔗林、一声唢呐想象出非常奇妙的东西。西峒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也因此,它保留了许多世代流传的传说、故事,保留了相对原始的地缘风貌、人情世故;这样,当作品用一个内心世界丰富的小男孩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民间世界、传统世界和儿童世界巧妙地统一起来,显得单纯、质朴、明亮,甚至妩媚,这正是小河丁丁的西峒世界动人的地方。

        西峒世界是相对封闭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封闭,它才显出它特有的色彩。但阅读小河丁丁的作品,阅读西峒世界,我们一点都不感到隔阂,一点没有走不进的感觉。相反,我们感到这世界似乎就在身边,我们就处身在西峒的世界中。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除了作者表现上的艺术技巧外,更重要的,作者把握住了西峒世界,也就是传统的前现代社会的主要特点,这种特点在中国的其他地方也是相同的。正是这种相同、相似,使得西峒世界和其他地方的世界相通,我们走进西峒世界,就仿佛走进了我们自己周围的世界。种地、砍柴、下棋、吹唢呐,夏天沿街道摆桌子吃饭,这在中国的乡镇是随处可以见到的;摸鱼、到河里洗澡、到地里砍甘蔗,背着书包几个人一起上学,也是中国孩子一样在做的事情;包括作者所写的水獭男孩的幻想,关于鲁班等的传说,一样是渗透在中国民间的文化血液之中的。这恰是中国前现代文化的特点。小河丁丁深入地表现了这种文化,所以,其作品既是地方的,又超越地方的限制,成为有普遍意义的文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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