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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1月01日 星期三

    酒事江湖142

    屋头初日杏花繁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1月01日   03 版)

        ■杨遥 主持:丁帆

        汾河盆地的先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水利灌溉便利,先民们吃苦耐劳,粮食产量越来越高。多余的粮食堆放间,产生了蕴含多种微生物的酒曲,他们利用酒曲,将发酵的粮食蒸馏制作出了清酒。他们不知道自己衔接起了历史,或者历史一直在他们血脉之中默默流传,他们欢喜着这个秘密,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发明领先了世界,也不知道会被写进史书里。

        那是1500年前,北齐武成帝高湛公务之余,在太原喝了两杯这种清酒,赞不绝口,高兴地想到同龄的侄子高孝瑜,忍不住给他寄了一坛酒,写信告诉他这种“汾清酒”太好喝了,劝他在邺城也饮两杯。这段历史被史官记入《北齐书·文襄六王传》,“汾清酒”正式载入《二十四史》,开启了成名史。

        历史为了成全一个地方,往往还给它留下一些注释。与杜牧同时代的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的鱼玄机,在《寄刘尚书》一诗中说:“汾川三月雨,晋水百花春。”直指当时的杏花村。文人们到杏花村成为一种时尚。宋代欧阳修留下《田家》,“绿桑高下映平川,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诗人们争奇斗艳,诗句别出心裁,但春雨、杏花、斑鸠,仿佛成了杏花村的一种标配,形成一种独有的乡村美学。

        汾酒一路飘香,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茶酒单》中表述:“既吃烧酒,以狠为佳。汾酒乃烧酒之至狠者。余谓烧酒者,人中之光棍,县中之酷吏也,打擂台,非光棍不可;除盗贼,非酷吏不可;驱风寒,消积滞,非烧酒不可。”汾酒的狠,在于其蒸馏酿造技术发达,酒精纯度高。李汝珍在《镜花缘》中,列举全国名酒,山西汾酒高居第一位。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历史的烟云遮不住汾酒的清亮,金庸、古龙、梁羽生在武侠小说中多次提到汾酒、竹叶青,在《笑傲江湖》中有一段祖千秋喝酒论杯,喝汾酒,要用玉杯喝,因为用玉杯喝汾酒可以提升汾酒的酒性,就是一百分的味道用玉碗能喝出一百二十分的味道。有一段精彩之处:田伯光提起酒坛倒了一碗,道:“你尝尝,怎么样?”令狐冲举碗来喝了一大口,大声赞道:“真好酒也!”将一碗喝干,大拇指一翘,道:“天下名酒,世所罕见!”田伯光笑道:“我曾听人说,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北汾南绍,在港澳台广为流传,在民国时期也是主角。《鲁迅日记》中多次提到畅饮汾酒,1923年11月8日,鲁迅记载“夜饮汾酒,始废粥进饭。”硬骨头的鲁迅,饮上酷吏光棍一样的汾酒,在“荷戟独彷徨”的时候,一定顿生许多战斗的勇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引领五四新文学运动的郭沫若、巴金相继来到杏花村汾酒厂,留下笔墨,他们饮下汾酒的时候,一定会想到自己的战友鲁迅。

        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汾酒捧回甲等大奖。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汾酒、竹叶青被列入国宴用酒。有着骄傲历史和辉煌成就的汾酒,并不故步自封,上世纪70年代,华罗庚两次来到杏花村汾酒厂,运用统筹学和优选法,确定了竹叶青酒药材浸泡的最优时长和最佳温度,改进了工艺操作规程。有了大文学家傅山和大数学家华罗庚的加持,竹叶青一路高歌。

        因为汾酒和竹叶青,杏花村不断吸引来文化人。1968年12月20日下午,北京知青走进杏花村插队,中间有一位鼎鼎大名的诗人——食指。据著名翻译家戈宝权之女戈小丽记录,“杏花村的春天美极了,粉红色的桃花和白色的杏花开得绚烂一片,点缀了那古老青砖瓦房。背景再衬上那青青的紫华山和山顶缭绕的白云,天然一幅古色古香的农家美景”。这样的情景,无异于王维、杜牧、欧阳修笔下的杏花村。食指在这里常常朗诵他的诗歌,一到下雨天歇工日,知青们就纷纷来到杏花村朝圣一样拜见食指,“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些身穿棉袄、腰间系草绳的男青年,迎着细雨,踏着泥泞,走上通向我们住处的小山坡,破得开了花的棉袄遮不住他们洋溢着青春及脸上透出的知识气息,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风度翩翩”。食指在这里写下《新情歌对唱》和《窗花》等,他的《相信未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知青群体中广泛传抄,很快传遍全国,对后来的中国诗歌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杏花村成为与白洋淀和北京东四胡同“七十六号”大院具有同样声誉的诗歌中心。

        因为文学,有幸来过几次杏花村,2023年居然见到了朦胧诗派代表诗人舒婷,舒婷老师讲述她和杏花村的故事,讲述她童年时读《清明》,童年时帮助外婆打酒,打的就是竹叶青,回来之后外婆赏她小小一杯,竹叶青从小烙在她的记忆中。我想起自己的童年,也读《清明》,从小就知道汾酒和竹叶青位列中国四大名酒,但觉得杏花村和唐朝一样遥远,一辈子也不可能到了那里,因为父亲酷爱喝酒,但家里从来没有见过汾酒、竹叶青。一年春节,到姥姥家拜年,大舅从太原回来,带回几瓶汾酒,给每家亲戚分了一瓶。那是玻璃瓶装的汾酒,鹅黄色的商标透着特有的温馨,上面的牧童骑着黄牛仿佛从唐朝走了过来。回到家里,父亲迫不及待地打开汾酒,品尝一杯之后笑逐颜开地说:“汾酒真是好酒。”我也用筷子尝了一点儿,甜甜的、辣辣的、香香的,竟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儿。这种滋味儿一直藏在我的记忆之中,工作之后,每次回老家,总给父亲买一箱汾酒,似乎成了恒久的约定。和父亲举杯品尝的时候,幸福的滋味儿总会涌上心头。日常与朋友们喝酒,我们总是毫不犹豫点汾酒;外地朋友们来山西,总是请他们喝汾酒,每次举起酒杯,觉得我们喝的不是酒,是亲情,是友情,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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