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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12月11日 星期三

    名家荐书

    走进策兰的“密封诗”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12月11日   11 版)

        《策兰诗论》,王彪著,花城出版社即将出版,49.80元

        策兰的诗歌“有许多暗语,难以解密”,故被称为“密封诗”。他的创伤言说经常是结结巴巴的,欲言又止,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充满了对立与矛盾。说与不说、是与否、死与生、白与黑、光与影,午夜与正午、黑夜与白昼,两种完全相反的感受常常混合在一起,相互纠缠、无法分开。    

        ■陶东风

        2020年6月13日,我把刚完成的《奥斯维辛之后的诗——兼论策兰与阿多诺的文案》《〈鼠疫〉与见证文学的几个问题》二文发给了好友王彪。6月21日,王彪回微信:“两篇文章都写得很好”“我更喜欢策兰的这篇,写得很到位,很深刻。”对这些溢美之词我并没有特别当真,但王彪接下来的这段话却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策兰的悲剧,如果放到犹太人的历史去看,我觉得会体会得更深一点。犹太人的处境和文化、历史都是悖论。”

        王彪很委婉地道出了我的知识短板。我最近十年多来较多关注记忆、特别是集体创伤记忆的书写与表征问题,犹太人大屠杀是我聚焦的主要案例之一。阅读策兰的诗歌,最普遍的感受是晦涩难懂。他的诗意象奇崛怪异,跳跃性大,像一粒粒坚硬的石头子随意散落,难以串联。更重要的是,如同王彪说的,策兰的诗歌“有许多暗语,难以解密”(故被称为“密封诗”)。我隐约感到策兰诗歌的这种晦涩难解,与其犹太教背景,以及其与犹太人历史、文化特别是《圣经》的深刻牵连有关。这一点被谙熟犹太人历史与文化的王彪一下子把握到了。

        差不多两年后,王彪突然把他的《论犹太作家“见证文学”的圣经根源》一文发给我,我看后深感震撼,同时也有点沾沾自喜,好像我两年前的文章在他那里有了回响。尽管我早知道王彪熟悉犹太教与《圣经》,但还是没有想到他能够那么熟练地把它用于解读犹太作家的见证文学。特别是文章的最后部分对犹太诗人帕吉斯的分析,让我折服。我把自己的这些体会告诉王彪后不到一月,他又给我发来了他的《吊诡与悖论:策兰诗歌的内在矛盾与犹太特性》。这篇文章又一次震撼了我,让我萌生了一个念头:王彪应该写一本解读策兰的书! 2023年7月3日,我正式向他提出了这个建议。我告诉他:读了你的文章,我进一步坚信:要想进入策兰的诗歌世界,必须具备犹太教、基督教的背景知识,而你是最具备这个实力和条件的。策兰诗歌中有很多来自圣经和犹太教历史、文化的典故,但它们如同密码,不为一般人所知,策兰也没有特别加以注明。很多看似普通的意象,比如“白杨树”“杏仁”“石头”等,其背后其实深刻回响着历史上犹太人的声音。

        王彪这本《策兰诗论》的精彩之处,是通过对策兰诗歌的意象、技巧等的细致解读,令人信服地阐释了这种犹太性,是如何融化、体现在策兰诗歌的言说方式中。策兰的创伤言说经常是结结巴巴的,欲言又止,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充满了对立与矛盾。说与不说、是与否、死与生、白与黑、光与影,午夜与正午、黑夜与白昼,两种完全相反的感受常常混合在一起,相互纠缠、无法分开。这种策兰诗歌中常见的所谓“平行技法”,这种意象的组合模式或创伤的言说方式,植根于犹太文化和精神中的“平行逻辑”,也与《圣经》存在深刻关联。矛盾与对立正是犹太人的思想方式与思维方式。比如,表现生与死、明亮与黑暗辩证关系的诗句在策兰诗歌中俯拾皆是,不胜枚举:“夜尽后东方的烟缕……/唯有死亡/闪光。”(《黑暗》)“他穿门离去,雨追着他。/我们死去,且能够呼吸。”(《法国之忆》)“一只被灰烬覆盖的鸟,穿越死亡而学会了飞翔。”(《被火光四面围住》)死亡居然会闪光、呼吸、飞翔。更不要说“灰烬的光辉”“黑色雪片”“黑色牛奶”等充满悖论意味的著名意象(可以发明一个专有名词“策兰意象”)。诚如王彪所言:“追根究底,策兰诗歌里的吊诡与悖论并不是他的写作技巧或者某种修辞方式的使用,而来源于他的犹太思维,也即犹太特性,策兰将这种犹太特性发挥到极致。”

        王彪在分析策兰诗歌的时候,特别明显地采用了互文的解读策略。互文首先是策兰的书写策略。他写于不同时期的诗歌作品之间充满了互文(比如相同意象、词语、表 达方式的反 复 出现)。同时,策兰诗歌与《圣经》、犹太教、犹太文化、犹太人历史之间也充满了互文。互文使得策兰的每一首诗歌都连着或指向另一首,而每一首又都指向更为悠久深厚的犹太人历史传统、《圣经》传统。比如,通过对“灰烬”“挖坟”等意象的互文分析,王彪将《死亡赋格》《熄灯祷告》《炼金术》《密接和应》等作品串联起来,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意象形成了同一个主题的回响、呼应和扩展,如同一首交响乐。再比如策兰诗歌中的另一个关键性意象“石头”,《花》《而那种美丽》《山坡》等作品中都反复出现的这个意象,其意义——生命、死亡、黑暗、光亮相互纠缠、相反相成——在不同诗篇中持续回响,呼应,拓展。《明亮的石头》的开篇“这明亮的/石头穿过天空,这淡/白色,灯的/使者”,让人联想到《花》中的“石头/这空中的”,以及《死亡赋格》里惊人的空中“坟墓”。坟墓的石头,死亡 之石,居 然成为“光明使者”。王彪在细致揭示作品的互文关系之后,总是接着将其置于犹太人的历史、文化、《圣经》传统中加以解释,从而形成层层拓展的互文阐释框架。

        策兰是一个在西方思想史、哲学史、文学史上具有特殊地位的诗人,更准确地说,他是一个通过诗歌方式探索20世纪最深重的人道主义灾难——犹太人大屠杀以及创伤记忆的见证方式的伟大思想家。自从阿多诺提出“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个石破天惊的命题之后,如何见证大屠杀成为西方前沿哲学家、思想家越不过去的重要诗学、哲学、伦理命题。因此,策兰及其诗歌经常在当代西方最前沿的哲学家如雅克· 德里达、阿甘本、保罗·利科列维纳斯等的作品中被一再谈论,形成了众多文学批评家、思想家参与的思想实验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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