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文学清流

    ■晏杰雄

    诗人张战老师出散文集了。我首先注意到的是这本《雨梯上》入选了“诗人散文”丛书，这套书是新时代文学的一套品牌丛书，代表中国“诗人散文”的最高水平，说明张战老师散文集起点很高，分量很重，一开始就和中国当代最优秀的诗人站在同一个阵营，从诗人的方面展示了湖南散文的形象。出版界曾有一套很有名的“诗人散文”丛书，就是东方出版社1997年推出的诗人随想文丛，其中有于坚的《棕皮手记》，翟永明的《纸上建筑》，王家新的《夜莺在它自已的时代》，花山文艺版的这套“诗人散文”丛书，可以看作新时代与之相当的一套书。相比专业的写实性散文，我更喜欢诗人写的散文随笔，思想上、情感上、美学上有特别的冲击力。因为我们都知道，诗人最大的特点是语言上过关了，思考具有直觉力，写出来就是不一样。《雨梯上》也有它特殊的形态：

    一是从“诗人散文”抵达“诗化散文”。诗人写散文，本质上还是诗，是诗的衍生。首先，在文体上仍然保留诗的句式与语言组织方式。在散文集中，作者习惯用短的段落，全书布满大量分散的段落，这是诗行的延伸与变体。比如《来到小龙湖》，有的段落完全可转化成真正的诗行：“要到哪儿去，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是我们很高兴/坐在马车上，天蓝得像一块冰糖/白云像白色的云/拉车的马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种直觉自发的比喻、语言自身的意义生成，那种对远方没来由的憧憬，是纯粹的诗的表达，这几行完全可以当作一首独立的小诗。从《在雨梯上》可提取出很多这样的小诗，如果有人愿做这样的工作，甚至可提炼出一本同名诗集《在雨梯上》。其次，在精神上具有诗性内核，集中表现在第一辑的篇章。如《周秉炎淹死了》写对死亡的忧伤，《徐正一》写对情感最初的萌动，《天是怎样黑下来的》写与世界建立最初的联系。还有，童心与童话色彩是诗人特有的标签，《从前，有一个皇帝》《水杯》釆用寓言方式，可以看作是两首单纯的诗，表现了诗人的生命体验及哲学思辨。

    二是从姐妹情谊通向现代性体验。这儿有个性，有爱，有生命关怀，有日常生活美学，有直觉到的人生哲学。这是区别于过去时代文学的新体验，集中体现在第二三辑。第二辑写父母的爱情，写对父亲的爱与无限怀念，全部用细节去表达，发自生命本源，把爱与痛写得令人动容。第三辑作者写了很多女朋友。张战与女朋友们是一种生命本身的相互体恤，以及由此升华出的人生哲学，这是具有新时代现代性新质的，也是《雨梯上》诗意核心的另一个所在。作者是一个自然诗人，在实体与精神意义上都是，但也不完全是自然诗人，在默默前行中与时代空气声息相通。

    三是体现“在淤泥中开出花朵”的精神气质。这是从散文集整体上体现的作者的精神气质，在曲折的人生旅程中保留生命的纯真，在很苦很苦的人间守住生活的甜，在庸碌的生活常态中坚执地去发现诗意。作者永远保持一个孩子般的新奇眼光，又那么富有穿透力，能够发现世界所有美好的秘密。以取作书名的那篇《雨梯上》为例，可谓作者的一个大梦，潜意识中要拔离地面的重力牵引，心灵要向天空飞升，所以在下雨天发现了云层上垂下的雨梯。这个雨梯很柔软，闪着银蓝色的光，这是诗人对世界童话般美好的营构；它可以一级级往上攀，则是诗人超越性精神的诗化表现。文中的四句“如果”像张战版的天问，“如果这雨梯是通向宇宙间的另一个星球”，表达了对辽阔宇宙空间的探索欲望，以及蓝色梦幻般的想象。结尾，“我孤零零地悬在了雨过天晴的半空中”，是一个很奇幻的场景，保持一种飞升地面的姿态，但依然对人间烟火怀有眷顾之心，在这种人间体恤与精神超越的张力中，作者源源不断地拓展自已的文学世界。在淤泥中开出花朵，既是作者的性格性情，也是散文集《雨梯上》文字的生发之源，为我们的时代开凿了一脉文学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