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僎:被忘却的盛唐诗人

    ■顾农

    在唐人选唐诗中有一种芮挺章编选的《国秀集》，成书于天宝三载（744），凡上中下三卷，选入近九十位诗人的二百二十首作品，今有《唐人选唐诗新编》（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本，最便研读。《国秀集》中选得最多的是卷上的吏部员外郎卢僎，凡十三首。

    卢僎其人后来知名度很低，《新唐书》卷二〇〇关于他只是很简单地记载为：“自闻喜尉为学士，终吏部员外郎。”所谓学士指集贤院学士，他在这里协助知名学者褚无量校理内府群书。可知他有一段时间充当文学侍从之臣，在他入选《国秀集》的作品中，有《上幸皇太子新院应制》《让帝挽歌词》《题殿前桂叶》等篇，看来他在宫廷文学队伍中曾经是比较活跃的人物。

    卢僎颇多诗才，非应制的作品大抵清新可读，如小诗《南楼望》：“去国三巴远，登楼万里春。伤心江上客，不是故乡人。”文字平易，而颇能道出迁客骚人的哀怨。较长的《稍秋晓坐阁遇舟东下扬州即事寄上族父江阳令》，是一首流畅工整的排律，用典亦精确不苟——写此诗时诗人应在巴蜀，其间又有《十月梅花书赠》诗云：

    君不见巴乡冬候与华别，年年十月梅花发。上苑今应雪作花，宁知此地花为雪。自从迁播入黔巴，三见江上舞新花。故国风光灵洛汭，穷峡疑云度岁华。花情纵似河阳好，客心倍伤边候早。春风飒惊楼上梅，霜威未落江潭草。江水寻天去不还，楼花覆帘空坐攀。一向花前看白发，几回梦里忆红颜。红颜白发云泥改，何异桑田移碧海。却想华年故园时，唯有一片空心在。空心吊影向谁陈，云台仙阁旧游人。傥知巴树连冬发，应怜南国气长春。

    可知在他担任吏部员外郎之前，曾一度外放到三巴去，后又返回首都。可惜其间的详情现在已经无从知晓。既远离中原，又自伤老大，诗中遂不免感慨伤怀。这首诗很容易令人想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张诗“浅浅说去，节节相生，使人伤感”。（《唐诗归》卷六）卢诗也多用前后勾连的句法，形成一气流走的气韵。当年似乎流行这么一种写景抒情的路数。

    后来卢僎的作品就很少进入选本了，如今的文学史上更完全不提其人。他被忘却了。入选《国秀集》的诗人中后来仍享盛名的有：宋之问、杜审言、沈佺期、贺知章、刘希夷、崔颢、王维、常建、丘为、李颀、王昌龄、王之涣、高适、祖咏等，但他们入选作品的数量都不如卢僎；而李白、杜甫则皆未尝入选。文学人物成名有早晚，一时有位有名而后来湮没无闻的亦时时有之。人海苍茫，后浪汹涌，总是不断地冲刷淘汰，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