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和与他“同怀”的中国共产党人

    ■汪成法

    一

    近几年，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生开设“鲁迅研究”专业选修课。经典语文教学中的鲁迅，与当下网络文化中的鲁迅，都是同学们关注的对象，鲁迅各种类型的作品也各有属于年轻人的读解。当然，不意外的是，作品研读之外，大部分同学对鲁迅的认知都比较表面，甚至还有刻意强调“吃货”“影迷”之类谐谑细节的言说。而且，大部分同学关注的都是鲁迅日常性、私人性的一面，从社会性、公共性的角度评说鲁迅的相对较少。

    这当然不能说不好。“人间鲁迅”正是新时期以来鲁迅研究界特别强调的鲁迅形象，一个相较于曾经被神化了的鲁迅形象更为真实的鲁迅形象，日常性与私人性也是普通人最容易理解的一个方面。

    但鲁迅之为鲁迅，鲁迅之所以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其日常性与私人性，社会性和公共性才是鲁迅之所以成为言说重点的所在：鲁迅是现代中国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

    这时候，特别想给同学们推荐一些从社会性与公共性角度评说鲁迅的著作。也就在这时候，读到了阎晶明先生的新作《同怀：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

    二

    这应该是所见的阎晶明先生继《鲁迅还在》《鲁迅与陈西滢》《须仰视才见》《箭正离弦》《这样的鲁迅》之后的第六部鲁迅研究著作，又是一部从新的角度宏观研究鲁迅的著作，一部强调“鲁迅与同时代政治人物的关系”（《代序》第5页）的著作。

    “鲁迅绝不是一位‘纯文学’作家，他的思想，他的社会实践，他的创作，与他的所处的生活，有着非常紧密的内在联系。”（《代序》第5页）“与中国共产党人”的关系是鲁迅生平中的大事，也是鲁迅研究中的一个经典话题。阎晶明先生的新著不是另辟蹊径的“故事新编”或“旧话重提”，而是以极有概括力的“同怀”视角重新梳理“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的具体关联。是实证，也是辨析，是面向“并不专门从事文学，但都有相应知识以及兴趣的文化人”（《代序》第3页），讲述“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交往故事的普及型研究著作。

    本书正文十篇文章，前八篇依次讲述的是鲁迅与陈独秀、李大钊、周恩来、瞿秋白、陈赓、方志敏、毛泽东等七位中国共产党人的具体交往或关联。陈独秀、李大钊、瞿秋白、陈赓是曾经与鲁迅有直接接触的共产党人，方志敏在牺牲前将自己的狱中手稿辗转托付鲁迅，毛泽东和周恩来虽与鲁迅无直接来往，但两位中国共产党领袖人物都是鲁迅的知音，都与鲁迅“神交”已交。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易·乾·文言》），是“精神上的相通相知”（《代序》第7页）把他们联结在了一起。而这种“相通相知”，包括了“对中国历史、中国现实、中国革命、中国未来”的认知，更包括了他们关心国运民瘼的情怀与担当。鲁迅以清人何瓦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联语书赠瞿秋白，正是对其“精神上的相通相知”的经典写照。梳理“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的具体交往，分析总结“神交”背后的“同怀”，正是对这一情怀的重新观照。

    三

    观照是为了弘扬。“述往事，思来者”（司马迁《报任安书》），这正是中国史学与史家一以贯之的追求。在今天重述“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的“同怀”，历史的细节当然重要，事实背后的精神则更值得关注。联结“鲁迅与中国共产党人”的，是传统中国“以天下为己任”（《南史·孔休源传》《北齐书·崔暹传》）的精神血脉，是现代中国“我以我血荐轩辕”（鲁迅《自题小像》）、“心事浩茫连广宇”（鲁迅《无题》）、“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毛泽东《沁园春·长沙》）和“邃密群科济世穷”（周恩来《无题》）的壮志豪情。所谓“神交”，所谓“同怀”，正是以这一情怀为联结点的。

    当然，情怀是要落实于具体行动的。鲁迅和与他“同怀”的中国共产党人，是同志，更是战友。尽管参与社会的方式不同，但都是以他们毕生的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的情怀，为中华民族的生存与发展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奉献了自己的一切。阎晶明先生在《同怀》一书中写出了“同怀”之情的具体体现，更彰显了“同怀”背后的精神意义，以事实彰显情怀，以情怀确认价值，自然也展现了自己对情怀的价值承担。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是《诗经》中的诗句，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引以为赞，也是其史家情怀的正面呈现。《同怀》首先是研究鲁迅的史学著作，但无疑也是传承鲁迅精神的一次书写实践，阎晶明先生在史实书写背后的思想关怀，或许是《同怀》一书尤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