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的耳朵吧:名家谈音乐》是一部关于音乐的散文随笔选。作者都是当代知名的学者、作家或艺术家。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大师与名曲”,以文章中涉及音乐家的出生年月排序;下卷“音乐与人生”,以文章作者的出生年月排序。这样一册音乐美文读本,主要面向的是广大普通音乐爱好者。弗吉尼亚·伍尔芙的文论集取名《普通读者》,她引用约翰逊博士的话:“能与普通读者的意见不谋而合,在我是高兴的事”。他们说的是文学批评的“神圣的意味”。音乐的理解和欣赏也理应如此,能够在普通爱好者那里引起共鸣和认可,同样具有“神圣的意味”,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其实,本书中绝大多数文章的作者,也是普通的音乐爱好者。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职业身份或学术背景,而非专业的音乐工作者。丰子恺或许稍微有点例外。他早年担任过音乐教师,撰写过音乐普及的小册子,在业界有一定的影响,但他的主要成就并不在此。其散文名篇《山中避雨》,才是他关于音乐的经典佳作。在苦雨荒村之中,在民间音乐爱好者那里,体验到“乐以教和”的境界,感受到音乐精神的真谛。音乐艺术的价值和意义,都在其中了。傅雷具有极高的古典音乐修养,曾翻译罗曼·罗兰等人有关音乐和音乐家的著述。他还撰写过《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独一无二的艺术家莫扎特》《萧邦的少年时代》《萧邦的壮年时代》等专文,向中国听众介绍西方音乐大师。《傅雷家书》《与傅聪谈音乐》里大量关于音乐的文字,见解精辟,警句连篇。他的这些文字,堪称“名家谈音乐”的典范之作。
当然,像二人这样极具音乐素养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作者仅是从个人的审美经验出发,来阐发自己对音乐的好恶。梁实秋的《音乐》、张爱玲的《谈音乐》等散文名篇,都是如此。而这恰好是站在普通音乐爱好者的立场,贴近大众的思想趣味,更容易被理解、接受。这些文章在普通读者那里激发的兴趣,远胜于那些充满乐理的专业论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关于音乐的记忆再度成为备受钟爱的写作素材。这里既有老一代的作家萧乾、徐迟、何满子等,也有“人到中年”的作家宗璞、白桦、王蒙等。对往昔时代、青春岁月的回忆、眷顾,对美好生活、光明未来的憧憬、向往,充斥了他们的音乐书写。音乐与人生相互交织的主题,由此形成一种风气,影响深远。而年轻一代的作者,写作取向较为多元。这里要特别提到的两位,是肖复兴和赵丽宏。不同于那些偶尔涉足的写作者,他们多年致力于音乐书写,出版过多部音乐散文集。运用诗性的语言、散文的形式,他们在这一题材的创作领域结出了丰硕的成果,也吸引了众多追随者、模仿者。音乐散文的流行连绵不断,两位作家的贡献功不可没。
与风行一时的音乐散文创作不同,另一些年轻的作家则更关注与经典音乐及音乐大师的对话。他们并不满足于做一个欣赏者、接受者,而是希望通过聆听音乐,来感受另一门类艺术大师的心灵世界,借鉴另一门类艺术的表现形式和技巧。像余华、格非这样注重文体实验的作家,尤其如此。前者的名篇《音乐的叙述》《高潮》《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单从标题看就知道其内容具有一定的学术性。不过,这里的学术性,既不属于音乐专业,也不属于文学专业,而是“跨专业”的,即比较美学中所谓“出位之思”。
音乐写作中强调文学性的,名之曰音乐散文;突出学术性的,则可称作音乐随笔。强调文学性,侧重生命的体验和感悟;突出学术性,侧重知识和经验的传授。内地学者专注于音乐随笔写作的,赵鑫珊要算是最早的几位之一。他德语专业出身,从事哲学研究,喜爱古典音乐,学术背景可谓得天独厚。他将艺术体验、生命感悟和哲学思辨融为一体。其代表作《贝多芬之魂》《莫扎特之魂》都是皇皇巨著,单篇长文《我与<少女的祈祷>》也曾传诵一时。辛丰年虽然不是一位专业的学者,其音乐知识的储备和对音乐艺术的理解,绝对在一般音乐专家之上。他远在外省的一座小城蛰居,终日沉迷于古典音乐,晚年方才在《读书》杂志上开设音乐随笔专栏。独特的文体风格、深厚的音乐修养、普通而平凡的身份,使他成为读书界和音乐界的一个传奇。陈丹青、马惠元等人的音乐写作也一度受到读者追捧。阅读他们的文章,或许不能获得音乐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培训,但无疑能够激发读者对音乐的热爱。让尚未爱上音乐的读者爱上音乐,让已爱上音乐的读者更爱音乐,这恰恰是本书的最初意图和最终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