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岁的韩国新人作家黄宝凛所著长篇小说处子作《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上周在法国上市。当地媒体说,在韩国这样一个盛行智能手机和网络漫画的国家,这是一封罕见的写给书店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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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在韩国大受欢迎,获评2022年的年度图书,随即售出多种外语版权。简郁璇汉译此书繁体版已由采实文化公司出版于2023年,而集英社出版的日译本(ようこそ、ヒュナム洞書店へ)赢得了2024年日本书店大奖(本屋大賞)的翻译小说奖,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的英译 本 (Welcome to the Hyu⁃nam-dong Bookshop)也在今年早些时候上市,法译本(Bienve⁃nueàla librairie Hyunam)则由专注亚洲文学的菲利普·皮基耶出版社在8月23日推出,首印1.5万册——在法国,这是个相当不错的起印数了。
黄宝凛是韩国网络文学竞赛的获奖者,小说《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最初以电子书的形式出版,随着作品的成功,后来又推出了纸质版。截至2023年9月26日,包括纸质版和电子版在内,《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在韩国的累计销量已突破25万册。
小说中年轻的妻子英珠因为工作压力而极度焦虑,重新思考今后怎样生活。她辞去高薪的工作,又和同在一间公司努力上班的丈夫昌仁离了婚,然后在首尔一个安静的居民区开了一家书店。黄宝凛细腻地描写了英珠与图书、生活,与走进书店的读者之间的关系。
英珠从小喜爱阅读,现在在没有客人的书店里读书,一边心里想着,“现在这个年纪,就连要看个书都不容易了,一边用手掌轻轻按压干涩的眼睛。眨了几次眼睛之后,英珠再次开始阅读。就像与儿时分离的好友重修旧好似的,英珠全心全意地投入阅读,从早晨起床到晚间入睡,都与书本这位好友难分难舍。经过形影不离的相处,疏远的关系很快就破冰,彼此恢复了过往情谊。书本接纳了英珠,而且不只如此,还给了她温暖的拥抱,就像无论英珠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书本理解了她原来的样子。英珠就像是一天三餐都好好吃饭的人,感觉到内心变得强壮起来,她带着变得强壮的心抬起头,这才得以用客观的视角看待书店的状况”(引简郁璇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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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不要紧,英珠很快发现自己在经营上太疏忽了。于是赶紧向各家出版社订购,把空着的一半书架填满,又阅读媒体书评和网络评论,了解其他读者的心得。休南洞书店一天天温馨起来,变成了一个欢迎受伤和迷失灵魂的避风港,供人休息、疗愈。她这个老板也不再整天挂着眼泪,一副让顾客措手不及的惨样了。
莫妮卡·马龙(Monika Maron)的《忧伤动物》(Animal Triste)让她深思爱情的意义,崔恩荣的《祥子的微笑》让她失声痛哭。她给感到人生无趣的民哲妈妈推荐伊丽莎白·斯特劳特(Elizabeth Strout)的《埃米和伊莎贝尔》(Amy and Isabelle,汉译本更名《十六岁的夏天》),又组织更多无聊的妈妈一起阅读朴婉绪的《向晚的邂逅》,和客人们一起讨论戴维·弗拉伊内(David Frayne)的《拒绝工作》(The Refusal of Work)。她在网志上写书评,与同样喜欢读书的网友互动,还组织作家见面会,主持读书俱乐部,开设写作大师课,每个星期六邀请《每日阅读》的作家李雅凛与《写好文章的方法》的作家玄胜宇授课,最终让书店成为了这个小社区的心脏。
“就算再畅销的书,只要英珠不认同,就不会进那本书。就算进了书,也不会把那本书摆在更好的陈列位置上。”她进货时坚持三条标准:第一,那本书是本好书吗? 第二,我想卖那本书吗? 第三,那本书适合休南洞书店吗?
小说中的人物建立了友谊,并对生活的意义进行探讨。许多读者来到书店寻找能融化内心的书籍,或希望通过一小时的阅读平复伤痛。除了老板英珠,休南洞书店现在有三个员工了——最早来到书店的咖啡师闵俊、长头发的男生尚秀和工读生民哲。在阅读这本小说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让读者感到好奇的是英珠和闵俊发展出浪漫关系的可能。但别忘了还有暗恋着英珠的作家胜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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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怎样把书店长久地经营下去,小说主人公英珠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理念:
经营休南洞书店的同时,英珠老是在苦恼应该拿畅销书怎么办。每次看到登上畅销排行榜的书,内心就会郁闷不已。问题并不在于登上畅销排行榜的那本书,而在于一旦那本书登上畅销排行榜,它就会蝉联榜上的现象。久而久之,不知从何时开始,“畅销书的存在代表多元性消失的出版文化”的想法也逐渐根深蒂固。
只要走进大型书店的畅销书区,英珠就仿佛看到了出版市场的扭曲自画像。仅仰赖几本畅销书的悲哀现实,这该怪谁呢? 这并不是谁的错,只不过是反映了不阅读的文化中的各种面向罢了。面对这种现实处境,经营书店的人要做的,是不畏困难,依然倾注自己的绵薄之力,为读者们介绍各式各样的书,让读者们知道,在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成为畅销书的几本书而已,也不是只有写畅销书的几名作家而已,而是有无数的好书,也有无数的作家。
为此,英珠能做的,就是在书店内排除畅销书。假如直到昨天都还不是畅销书,却因为几天前有知名人士在电视节目上提及,在今天成了畅销书,英珠就不会再订购那本书。并不是因为那本书不是好书,而单纯只是为了追求多样性。不过,英珠会挑选并采购与那本书的主题相同的书,假如有客人想找畅销书,就能把其他的书介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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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珠心想,倘若能带着勇气实践想法,又能不失去真心,或许休南洞书店就能像她造访的那些书店一样长久经营下去。此外,如果能持续反省与改变,休南洞书店的未来就能比想像中走得更远。这一切想法的底下,要有英珠对书本持续不变的热爱。
倘若英珠热爱书本,书店员工也都热爱书本,这份爱不也就能传达给客人了吗? 倘若我们四个人能透过书来沟通,透过书来开玩笑,透过书来巩固友情,透过书来延续爱,那么客人不也就能明白我们的心了吗? 倘若在休南洞书店感受到唯有阅读之人能打造出来的人生纹理,倘若唯有阅读之人能打造的故事从休南洞书店流传出去,大家不也会想要拿起书本来翻阅吗? 英珠希望能继续阅读、介绍好书,好让大家在生活中蓦然觉得需要故事时,就能找到书。
今天,英珠的一天也将与昨天相似。她会在书的包围下,诉说与书有关的故事,做着与书有关的事,书写与书有关的文章。她会抽空吃饭、思考、聊天,一下子忧郁,一下子开心,而接近书店关门之际,她会说今天这样算是过得还不错,抱着愉快的心情走出书店。
(引简郁璇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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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图书周刊》说,《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充满了正能量的阅读感受,展现出一个在韩国并不常见的书店景观。
韩国的独立书店非常少见,数字阅读却格外发达。韩国文化部2024年的一项调查显示,过去12个月内,仅有32.3%的韩国居民至少读过一本纸质书。另一个有代表性的数字是,平均每个韩国人每年购买的纸质书仅有一本,少于1.2本的数字电子书购买量。
“我认为《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的成功反映了一种回归书店的愿望,过去三年里在法国我们也看了这种趋势。”菲利普·皮基耶出版社的主管朱丽叶·皮基耶告诉8月22日的《图书周刊》,“这本书还对工作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做了深刻反思。它挽救不了下行,也不是为长久幸福开出的良方。”
皮基耶透露,法国书店对《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反响强烈。“我们已经在准备第二次印刷了。”她说。
黄宝凛大学时主修计算机工程专业,曾在乐金公司(LG)担任了七年的软件工程师。虽然这是一份让很多人羡慕的工作,但她在其中找不到快乐。在30岁之前,她问自己:“我应该继续这样生活吗?”
“29岁时,我像许多人一样焦虑。到了30岁,你会觉得自己真的必须成为一个成年人。那么我该如何过我的生活? 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黄作家今年春天接受《韩国先驱报》采访时说,“某种程度上,我忍受了七年。”
黄宝凛决定给自己十年时间,去探索新的道路。她在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写作班,找到了对写作的热情,尤其是写随笔。
辞职后的十年里,黄宝凛做过了各种各样的兼职工作,唯一不变的是她对每天阅读和写作的坚持。
但是,“我的第一篇随笔没有获得成功,之后便是一系列的投稿和退稿。这段时间很艰难。我第一次倾注心血去做一件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说。
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小说,并发现自己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因为在写作英珠和书店的故事时,“我把我所爱的东西——书、爱读书的人、与读者的对话——都融入其中了。”黄作家说。
她写了一年,然后开始在韩国网络文学平台卡考早午餐(Kakao Brunch)上连载《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但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只有一两个人留言评论。第二年,她把小说提交给了卡考早午餐和韩国主要的电子书平台米莉图书馆合办的比赛,结果大胜。《欢迎光临休南洞书店》随即以电子书的形式出版,并迅速成为米莉图书馆畅销书榜的冠军,继而在2022年由黏土屋出版社印成平装本发行,五个月内就卖出了11万册。
“写这本小说时,我并没有特别想传达什么信息给读者,因为我都没想过它会出版。”黄宝凛回忆,“想想看,所有角色都偏离了最初的道路。我也偏离了我的路。我感觉我在安慰自己。我觉得我那时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说一句:‘没关系的,你过的并不是错误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