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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8月21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她们以刁钻的方式爱着世界,尽管有时爱得狰狞踉跄。在写作过程中,来素芸总是不屑地嘲笑我,怨我捆住了她的手脚。她可能不晓得,我对她抱有足够的热情和尊重,她敢作敢为的个性和貌似窝囊的万樱形成了一种美学意义和人性风貌上的反差。我爱在夜路中奔走的她们。

    张楚:她们以刁钻的方式爱着世界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8月21日   11 版)

        《云落》,张楚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4年6月出版,68.00元

        ■本报记者 舒晋瑜

        在那个安静又喧哗、新鲜又陈旧的县城生活多年,张楚习惯凝神打量、揣摩身边那些心怀秘密的人们,写下他们生活的不易以及各类复杂的情感,他既体恤并深爱着笔下的人物,同时却不断向往逃离,就像《云落》里的苏恪以,从年轻时就幻想离开,而《樱桃记》里的酷爱地图的罗小军,也一样对远方满怀向往。

        读《云落》,很难不去想张楚的短篇《樱桃记》(2004年)和中篇《刹那记》(2008年)里的命运多舛的女孩樱桃。只是樱桃的故事延伸了,变身为万樱,从青春期到成年,从“清水镇”和“桃源镇”来到了如今的“云落镇”,不变的是,她仍是卑微、木讷甚至丑陋的小人物,走在人群里也许瞬间会被淹没,内心世界却浪潮奔涌,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芒。

        中华读书报:你喜欢给笔下的城镇起名“云落”,而樱桃和罗小军直接就是《樱桃记》里的主人公。有种说法认为,作家一生都是在写同一部作品。你怎么看?你是怎么想到要以“云落”为名写这么一部长篇小说?和此前的中短篇写作,是否有某种延续?

        张楚:所谓一生在写同一部作品,估计是说作家一辈子的精神内核变化不大,比如他关注的人群,作品表达的世界观,小说惯用的结构及语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在克隆他以前的作品。这样的作家其实不多,更多的写作者随着时光的变迁会发生藕断丝连的嬗变。杰出的小说家更是会在文本和语言上开疆扩土。《云落》这个名字是无奈之举,我想不出更洽和的了。这部小说是一个全新的构建,如果说和之前的中短篇有某种延续,可能是我对县城精神的理解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

        中华读书报:《云落》的故事好看,充满悬念,每个人都一种神秘感:明的暗的,真实又荒诞,新鲜又陈旧。青的身份、常的身份,万福的小女人的身份……这些故事都有来处吗?你写小说是先确定书名吗?

        张楚:这些故事多多少少都有来处。即便是最极端的后现代主义写作,无非也是现实生活折射出的镜像,我们可以在变形和扭曲中探究事物的本真面目。很多短篇小说可能来自某个瞬间或某个意象,这时可能会先有小说的名字。中篇基本上是在创作过程中,名字就自己冒出来了。

        中华读书报: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物纷纷登场,企业老板、参加灵修的各色人等、底层讨生计的芸芸众生……在驾驭的过程中,感觉有哪些难度?

        张楚: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所以写起来不像写中短篇那样得心应手。难度是有的,主要是小说结构和人物关系的构建。长篇的结构定下来,类似于房子打好了框架,剩下按部就班运行就行。这部小说的结构是复调,基本上是四个主要人物的声音在讲述。即便是复调,他们说话的节奏、频率、音调、音量也是不同的,如何安排“合唱”中每个人的声音,特别考验我。另外,小说是限制性视角叙事,人物众多,稍不留神就变成了全知视角,读者可能察觉不出,可自己心里最清楚,会尽量统一视角祛除杂视。另外就是人物关系的构建。怎么将这些人的关系尽量复杂化又要符合小说逻辑和生活逻辑,是件棘手的事。总之在创作过程中,我的收获远比我的思考多,这是我没想到的。

        中华读书报:万樱和李之间,从小时候到成年再次相逢,朦胧复杂的情愫,写得非常动人。在细节描写上,你谈到曾经受电影的影响。但是不是也与天赋有关?这种技能需要培养或保持吗?

        张楚:说实话,这种感觉其实还挺难拿捏,主要是时间问题。这部小说十分之九的事件都发生在二十天之内,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呈现两个人的情感发展层次,并将回忆的内容不显累赘地无痕嵌入,真的是个技术活。我的小说创作确实受过电影影响。电影对细节、光影、节奏的把控,跟小说对细节、风物、戏剧性推进的把控很相似。除非是《追忆似水年华》那样的意识流小说,否则小说家肯定要对小说技术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和实践,如果长时间不写作,肯定需要更为悠长的时间来恢复这项技能。

        中华读书报:婚姻的乏味、背叛在你的小说中常有出现(比如《关于雪的部分说法》等)。《云落》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很少有对感情专一执着的,你对感情的处理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你的婚姻观或价值观?

        张楚:小说要有戏剧性,尤其是长篇小说,过于日常的生活场景很难推动情节的有效发展。小说里的情感线也是如此,它不可能是一条直线,它必须是一条曲线。万樱和罗小军不是爱情,用通俗的话来讲,我认为是友人之上恋人未满,这样的一种状态我觉得更真实。其实《云落》里的女性对感情其实都很专一执着:来素芸一直在寻找她想象中的真命天子;蒋明芳也深爱着她猝死的男朋友;睁眼瞎对常献凯更是如影随形;即便是万樱,虽然她跟常云泽的爱跨越了年龄和伦理,却是最朴素真实的男女之爱,没有任何杂质。

        中华读书报:小说没有渲染樱桃处境的绝望,而是在写她照顾丈夫的奔波劳碌,这个成为植物人的丈夫,在车祸之前因为出轨要和樱桃离婚,樱桃辛苦照顾他多年,苏醒的第一反应仍是离婚。樱桃的心里该有多苦,但她仍然尽可能地帮助身边的朋友,这个善良、勤劳、忍耐的女性,让人心疼。在描写人物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和精神焦虑方面,你的冷静、内敛却充满力量的描写让人佩服。能谈谈你在塑造人物方面的经验吗?

        张楚:万樱沉默、安静,对人世间的磨难始终报以宽容、体谅和仁爱。她比他者更自由,内心也更强悍——一无所有的人,从来都是笑着走路、吃饭和睡觉。在生活中我也遇到过来素芸这样的女性,她们以刁钻的方式爱着世界,尽管有时爱得狰狞踉跄。在写作过程中,来素芸总是不屑地嘲笑我,怨我捆住了她的手脚。她可能不晓得,我对她抱有足够的热情和尊重,她敢作敢为的个性和貌似窝囊的万樱形成了一种美学意义和人性风貌上的反差。而蒋明芳的理性、勇毅和自爱,也结合了我身边诸多女性的特点。我爱在夜路中奔走的她们。当然,更多人物是在叙述过程中自行蹦出来的,他们事先跟我没有任何交流,就穿戴齐整地从昏暗的角落闪身而出,让我不得不上下打量着他们。我知道他们和樱桃、罗小军一样重要。他们和暗物质一样,是这个宇宙真正的主角。

        中华读书报:你如何评价这部作品的完成度?《云落》对你而言有怎样的特殊意义?

        张楚: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虽然我一向是个谦虚谨慎的人,可我还是想很认真地说,这是一部完成度还不错的小说,希望它会赢得更多的理想读者。它对我的意义,打个比方,就是老来得子。

        中华读书报:你对生活的这片土地,有一种怎样的情感? 你的几篇小说,都有“火车”“公路”“旅行”等,是有意逃离?

        张楚:作为一个天生热爱自由的人,以前在县城工作时,常常有一种窒息感。用外部的眼光来看,那时的我很年轻,生活也没有什么缺憾,工作稳定,家庭幸福,有帮狐朋狗友。可我老觉得不满足。现在回想,可能是因为精神交流匮乏的缘故吧。简单来讲,就是写作的孤独感:你不敢让别人知道你在写小说,会被人说不务正业;没有人和你坦诚地谈一谈关于小说的一切,更别提精神上的同频共振了;投稿也是屡投不中,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文字才能变成铅字……这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让我觉得抑郁,并且幻想着某日逃离此处。正是在这种心态下,那段写作期间,小说里总会出现“火车”“公路”“旅行”这样的字眼或意象。

        中华读书报:有评论认为,“张楚的抱负在其小说的复杂呈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警惕模式化,积极寻求探索;另一方面变革本身也还是循序渐进,不急不躁。作家本人与其作品正是这样互映互证”,你怎么看?

        张楚: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可觉得他说得挺准确。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创作中,我都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即便是短篇小说,酝酿期最少也要一年半载。

        中华读书报:你对笔下的人物非常熟悉,同时也充满理解和同情。听说很多都是真人真事?你的素材一般是怎么获得的?

        张楚:没错,我的很多小说都有人物原型,当然,所谓原型可能只是为我提供了一种原始的叙事冲动。在创作过程中,事件和人物的合拢、变形、延展是每一位小说家都会考虑到的问题,只是真实和虚构杂糅的比例会有不同的选择。我的素材来源很简单,一是现实生活,二是网络新闻。现实生活中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年龄、性别、职业、性情各异,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人,可是我知道,他们都有着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觥筹交错时,他们会为我讲述县城里最劲爆的新闻和小道消息,我时常在他们的讲述中察觉到属于小说的美妙元素。至于网络新闻,更多时候像咀嚼过的甘蔗。

        中华读书报:你的每一篇小说都不落俗套,很想了解你在小说创新上的思考。

        张楚:说实话,我自己没有想过小说创新的问题,不过在选择题材时,我尽量不去考虑别人已写过的类似故事。人类的情感类型很单一,可情感的纹络却如雪花一样,没有一条是完全一样的。对于小说的庸俗性,我有一种本能的警觉。

        中华读书报:你的叙事非常饱满,很有力量,语言简洁朴实却直击人心。

        张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喜欢复句,喜欢形容词,喜欢新奇的比喻句,这可能和旺盛分泌的荷尔蒙有很大关系。从《草莓冰山》开始,我喜欢简洁、朴素、有力的短句。一名小说家语言风格的变化,可能跟他与这个世界隐秘关系的变化有关系吧。

        中华读书报:你的创作一直在关注周围小人物的孤独。你很享受创作的孤独?

        张楚:每一个小说家在创作的时候都是孤独的,也都是幸福的,当然,肯定也伴随着焦虑不安。享受孤独是每一个人的必修课,幸运的是,小说家的孤独并不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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