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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8月07日 星期三

    黑塞、音乐与中国文化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8月07日   19 版)

        ■王滨滨

        1877年7月2日,赫尔曼·黑塞出生在一个传教士家庭,这个家庭充满着多元文化的氛围,既保有基督教文化的传统,又有外来文化——特别是东方文化的渗透。家庭的熏陶使黑塞拥有了世界襟怀,让他在文学创作中胸有东西文化、手著宇宙篇章。1946年,黑塞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主要作品有《玻璃球游戏》《彼得·卡门青》《轮下》《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德米安》《席特哈尔塔》《荒原狼》等。

        黑塞有许多身份,鉴于本文内容,主要介绍两个:

        黑塞是中国文化的崇敬者。他一生在寻找精神家园,在没有背叛基督教文化的前提下开始转向印度文化;但在接触了中国优秀灿烂的文化后,又把中国视为自己的精神故乡。黑塞一生阅读了大量中国经典,也曾写过40多篇关于中国书籍的文章。他书房里有中国角,他的作品中常有中国先哲、诗人和中国情景出现,中国文化——特别是道家思想浸透其中。

        黑塞是音乐之友。在《黑塞书信集》里,他这样写道:“对于我,生命中如果没有艺术,特别是没有音乐的话,这生命是无法忍受,也是不受欢迎的,我会鄙夷并抛弃它。”音乐是黑塞生命的一部分,他可以用小提琴拉出美妙的旋律。他的婚姻与朋友圈也都与音乐有关,他的前两任夫人是钢琴家与声乐家,朋友中也有很多是音乐人。

        黑塞对音乐不仅仅是欣赏,而且把音乐上升到哲学层面。他与傅聪的电波偶遇可以为之佐证。1960年的一天,黑塞在广播中听到一档由中国人演奏的“肖邦之夜”的节目,这立刻引起了黑塞的好奇心,这位演奏者就是傅聪。傅聪的精湛琴艺完全符合他对肖邦演奏者的预期。他在致一位音乐家朋友的书信中讲述了这次听广播的经历,并对傅聪赞不绝口:“他弹得很精彩”,“这不仅是我听到的熟练的钢琴演奏,而且还是肖邦,真正的肖邦”,“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人已赢得了我的敬重,继而是我的钟爱”。在黑塞眼中,傅聪演奏肖邦的水平超越了当时国际上许多顶级的钢琴家。他在信中不仅表达了“很想亲眼见见这位才华横溢的中国人”的愿望,而且表示还要反复听傅聪的演奏,“我想再次、多次,在不同的日子里聆听他弹奏同一支乐曲”。听傅聪演奏时,他想起了中国的先贤:“当我听他演奏时,时不时地几乎也看到了这位来自东方的男子,当然不是真的傅聪,而是我想象、虚构、幻想出来的。他像《庄子》或《今古奇观》中的人物。”在黑塞看来,傅聪的演奏之所以完美,是因为“道”掌控着他的手。古老中国的画家们也是用这样的手挥舞着毛笔,为的是“感悟世界与生命的意义”。看到黑塞这段话,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庄子》中的一个人物——庖丁,黑塞在这里所说的“道”,正如庄子说的“进乎技矣”。

        因为音乐的滋养,他的文学创作也就有了音乐品质,他对此也颇为自信。黑塞在信中写道:“到目前为止,文学上我能够确定的是……对语言音乐性的把握。”音乐与文学本来就是孪生姊妹,音乐与诗歌更是连体姊妹,中外莫不如是。中国的诗词从《诗经》到宋词都是与音乐有关联的。西方也有许多诗被谱写成了曲子。黑塞的诗歌因强大的音乐性而被大量谱成曲子,从黑塞与一作曲家的通信中我们可以得知,人们在德国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遗留下的乐谱中发现,他最后的作品是为黑塞的诗谱的曲。有人统计,为黑塞的诗歌谱成的曲子达800多首。黑塞的诗歌有什么特点让作曲家们喜欢呢? 他的语言简朴,通俗易懂,近乎口语,接近民歌。罗曼·罗兰在写给黑塞的信中说:“我不会作曲,否则我恐怕抵挡不住这一愿望——在您的诗行下面记上乐谱。您所说的一切都很简单,打动人心。”

        黑塞的诗歌为什么具有音乐性? 他在童年时接触了大量诗歌,大部分都能背诵,这些诗歌中很多是民歌。他无意识地学习了这些娓娓动听的诗歌,并以它们为楷模,以致自己做诗时都深受民歌的影响。

        黑塞最喜欢的音乐人是莫扎特,莫扎特的音乐给予黑塞以命运般的支撑。黑塞的生活曾一度陷入危机:父亲病逝,后又丧子,妻子又因丧子而心灵遭受重创,被送进精神疗养院。黑塞不得不中断工作,到荣格的弟子朗格处进行心理治疗。就在生存无以为继时,莫扎特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勇气。1920年,他在日记中写道:“这时我想起了一个词,是这一天魔幻般的符号,我在纸上写下大大的字——莫扎特。这意味着:世界有了意义,意义以音乐作比喻让我们感受到了。”莫扎特不仅给了黑塞生活的勇气,而且伴他终生。黑塞在生命走到尽头时还在听莫扎特的钢琴曲,莫扎特的音乐陪伴着黑塞去了另一个世界。

        黑塞之所以喜欢莫扎特,是受家庭的影响,他的母亲对莫扎特喜爱有加。此外,黑塞的第二任妻子是专攻莫扎特的音乐人。黑塞对莫扎特既喜爱又崇拜,以致在小说《荒原狼》中把他“封”为不朽之人之一。黑塞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作品中常有矛盾的对立统一的主题,莫扎特的音乐与此主题有何关联?黑塞对肖邦也是极喜欢的,在他的作品中,为什么封莫扎特,而不是肖邦为不朽之人的代表? 这要从莫扎特的音乐特征观照。莫扎特的音乐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平衡、幽默。傅聪曾说:“莫扎特在音乐中热情起来比任何人都热情,伤感起来比任何人都悲哀,然而他把这些平衡起来,永远使人有美感。”这就很符合中国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和品质。

        音乐人韩嘉天这样分析莫扎特的《第四十一号交响曲》:“和其他作曲家的交响曲一样,第一主题与第二主题也是阳刚之气与抒情温婉交替进行,但接下来音乐的处理则是莫扎特式的了。”两个矛盾的主题混合在一起而不是前后出现,韩嘉天用个哲学术语称之为“合题”。这样的音乐呈现是不是也像中国的阴阳图呢? 太极是由阴阳两极相互作用而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表现出融通、和谐的一面。虽然没有资料表明莫扎特接触过中国文化或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但是两者之间的一致性是不难看出的,难怪傅聪认为:“中国人灵魂里本来就是莫扎特”。

        莫扎特音乐中对立双方的和谐统一,黑塞在中国古代音乐中已觅得,他在小说《玻璃球游戏》中大段援引《吕氏春秋》的文字来阐释道之所在:“凡乐,天地之和,阴阳之调也……”

        幽默是莫扎特音乐的另外一个特征。以他的作品《音乐玩笑》为例,根据乐评人们的解读,莫扎特在作品中有意写出几个错误音符,但平庸的乐队毫无察觉,照谱演奏,作品最后出现的一声圆号就是笑声。幽默的人心胸豁达,能笑对人生。这一点也是与中国文化相契合。中国文化具有包容性,儒道释相融共生就是最好的例证。《荒原狼》中的主人公正是缺少这种包容,凡不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东西都拒绝、排斥,所以书中的莫扎特告诫他:“您应学会笑,这是对您的要求。您应领会生活的幽默——生活绞刑架下的幽默。”

        音乐对黑塞的人生及文学创作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黑塞对莫扎特更是喜爱有加。莫扎特的音乐在很大程度上与中国文化相契合,而黑塞又把中国文化看作他的精神家园,黑塞的作品常常涉及整体与部分、两极的对立与统一、文化的综合、灵魂不朽等主题,而莫扎特的音乐正与黑塞在创作中所要表达的内容相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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