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杜甫

    ■曲新志

    侯海荣老师主讲的《杜甫这辈子》（上部）在《百家讲坛》播出后，由言实出版社出版并嘱我写序，我欣然应允。

    在我看来，电视播出也好，付梓出版也好，都算是这一场文化传播的接力。在这个美好的文化跑道上，我愿意多陪跑一程，为杜甫也为海荣。千年以来，杜甫已经成为我们民族文化记忆中的一个重要的符号，他是诗人，一个苦难成就的诗圣；他也是诗本身，一个时代的诗史。可是关于杜甫，我们究竟了解、理解多少呢？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杜甫已经固化为一个出生即老年的倔老头儿，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悲观主义者，一个奔波一生却食不果腹的流浪汉，一个倒霉了一辈子的落魄文人……这些熟悉却不那么准确的标签，压在杜甫身上，是有多么委屈；而这种替杜甫感觉着的委屈，也正是《杜甫这辈子》的起点，我和海荣老师策划这个选题的初衷，就是想告诉人们一个熟悉却有那么一点陌生的杜甫，就是想告诉人们，千年前那个为我们呐喊或絮叨的人，他的情感怎样沉淀为了我们的心灵史，那个“为人性癖耽佳句”的人，是怎样将我们的汉语擦拭得如此闪光铮亮如此令人赏心悦目。

    诗是他，诗人也是他。

    杜甫曾经十分骄傲地告诉儿子——“诗是吾家事”。纵观杜甫一生，写诗是他最初的本能，也是他最后的倔强，这也正是杜甫作为诗人的天才之处。然而，在那个时代，一个读书人终其一生，如果仅有诗名而无官名，注定只能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他们的生平，在史书中大概率会沉默如迷。《旧唐书》中有杜甫传几百字，估计跟他曾有过短暂的工部员外郎的虚职有关，而不是因为他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关于杜甫，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写出一个生动具体的杜甫，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杜甫，何其难也。

    电影《长安三万里》有一句让人听之而沸腾而流泪的台词：“诗在，长安就在。”同样的，诗在，杜甫的人生就在。

    就是这样，海荣老师从史料的碎屑中，从诗的拼图中，为我们打捞出了杜甫的苦乐童年、古惑青春，甚至还生动地还原了杜甫的爱情现场和婚姻生活。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可爱的、质朴的、率性的、骄傲的、青春的、不羁的杜甫，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有着诸多身份的杜甫：他是仗义的朋友、体贴的丈夫、多少有些失职的父亲、心怀大志的小公务员、潦倒一生却永远对他人怀有同情的人道主义者……

    记得在策划这个选题时，我在电话里跟海荣说：如果用一句概括这个选题，这句话应该是——杜甫是怎样成为杜甫的。

    杜甫是如何成为杜甫的呢？海荣用了三十讲，细致而精彩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同时，她还令人信服地回答了杜甫为什么会成为杜甫。在这三十讲里，她尽心尽力地陪杜甫成长了一遍。此间人世炎凉，此间幸福伤痛，也只有她能体会得到了。

    海荣老师是讲故事的高手。往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个老生常谈的典故，经她那么一说，喜剧的味儿一下就出来了，一个充满新意趣的叙事方法和思考角度就如同她随手从地里拔出一嘟噜的水灵灵大萝卜，随手就甩给了你。我在看她的节目和读她的文字时，总是被一种说不出的自在和会心的快乐附体，看完一集就急着想看下集，那是一种追剧的爽感。

    读海荣老师的《杜甫这辈子》，我常常能感受到她文字间碰撞出的电光火石和情感静水流深里的呜咽呢喃，那是她的心与杜甫同频共振的声音。在这里就不过多地铺陈自己的感受，还是回到她的文字本身吧：

    关于《春望》，她如是说：

    “国破”然而“山河在”，这是大破碎；“城春”可是“草木深”，这是大萧索；“花开”可是“见之泣”，这是大感伤；“鸟鸣”然而“闻之悲”，这是大反差；“家书”可抵“万金钱”，这是大沉痛。杜甫怎么能不“白头搔更短”！

    杜甫自己活得那么不好，可是，杜甫心怀社稷、心系苍生的执念，一直都在。这个深爱芸芸众生的人，理应被芸芸众生所深爱。

    这些沉郁顿挫的文字，这些扬鬃奔腾的文字，那么杜甫，那么海荣，这就是海荣为我们讲述的一个杜甫，诗的杜甫，杜甫的诗。如果要概括这本书的整体气质，我始终能感觉到的是：心疼杜甫。

    《杜甫这辈子》，侯海荣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24年2月，53.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