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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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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欧洲足球锦标赛在北京时间6月30日进入了淘汰赛阶段，美洲杯也将在7月5日开始四分之一决赛。这意味着每场比赛都必须分出胜负，一旦加时仍以平局完赛，便要通过互射点球决定球队的命运。
压力巨大的点球决战已经成为很多球队和球员挥之不去的梦魇。
自1986年以来，大约有20%的世界杯淘汰赛是以点球大战告终的。
甚至最后的决赛也不例外。2022年世界杯决赛、2021年非洲国家杯决赛、2020年欧锦赛决赛和2016年美洲杯决赛都是靠着互射点球，才决定了冠军的归属。
点球的成败甚至可以摧毁球员。意大利的罗伯托·巴焦始终忘不掉他在1994年世界杯决赛的失手。阿根廷的利昂内尔·梅西在百年美洲杯决赛中射失后，一度宣布退出国家队。在2020年欧锦赛决赛中射失点球的三位英格兰黑人球员则遭到了本国球迷的种族主义谩骂。
对运动员而言，互射点球是体育比赛中最令人窒息的戏剧性事件。焦急的等待，不断提升的恐惧，孤独而沉重地走向点球点。整个世界屏住呼吸，一脚踢出。即使是最不经意的足球观众，也难以摆脱这令人紧张的悬念。
在这些让人心跳加速的压力时刻，足球运动员的大脑和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 为什么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却双腿灌铅？
“在训练中踢点球毫无用处。”已故荷兰名宿约翰·克勒伊夫在2000年说，“点球是外在于足球的一项独特技能。”
在克勒伊夫看来，球员永远无法在训练场上模拟踢点球的压力。
输掉2022年世界杯决赛点球大战的法国队主教练迪迪埃·德尚也说：“在训练和比赛之间重现心理层面的状况是不可能的。”
克勒伊夫和德尚的看法代表了自1970年点球决胜进入大赛规则以来足球界的一种固有态度，即认为踢点球等于摸彩，赢不赢全靠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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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的挪威运动心理学家、挪威体育科学学院教授盖尔·尤尔德（Geir Jordet）提供了不同的结论。
尤尔德研究点球已有20年。他观看了从1970年到2022年世界杯、欧锦赛和欧洲冠军联赛的所有点球大战，采访了埃尔林·霍兰、马丁·厄德高和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等众多著名球员，通过大量生动的案例，分析点球决战时种种令人痛苦的元素，对比在压力下不同表现的细微差别，探究由此引发和阐明的普遍的人类压力机制，最终在不久前出版了320页的专著《压力：点球大战的心理学启示》（Pressure:Lessons from the psychology of the penalty shoot out）。
英格兰兵工厂足球俱乐部前功勋经理、现任国际足联全球发展主管阿尔塞纳·文格尔为此书撰写了序言。
尤尔德发现，与点球大战最相关的情绪是焦虑，而球员感受到的压力大小是预测成功与否的最可靠指标。有些人上来就踢，以求一蹴而就。有的人则避免与守门员有眼神接触。一位球员告诉尤尔德，他害怕摄像机发现他的腿在发抖。因此，大脑和手脚一样决定着能不能射中。当球员处在射中便赢得比赛的局面时，他们的表现往往比失手就输掉比赛时更好。
根据他的研究，匆忙出脚的球员比花足够时间稳定自身状态的球员失误更多。他的建议是慢下来。深呼吸和相信常规是发挥能动性的好方法，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感觉自己掌控此刻的球员会胜过那些被不可预测的偶然性压垮的球员。也就是说，越不相信点球是偶然的，就越不会感到焦虑。
尤尔德援引统计数据指出，霍兰的点球成功率为93%，莱万多夫斯基接近90%，哈里·凯恩为87%，均高于精英球员78%的平均数字。过人之处并不在于他们偏爱的射门方式——凯恩很少看守门员，莱万多夫斯基通常会等待守门员移动——而在于他们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通过时间略长的停顿来控制射门，以及固定的射门程式。这些特点与“不懈的学习欲望”结合在一起，为他们带来了微小的额外优势。
凯恩每次主罚点球都遵循相同的程序，以控制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他整理整理球袜，后退同样的步数，在裁判哨响后深呼吸，专注于皮球，不看守门员开始助跑。
而波兰队队长莱万多夫斯基的学习欲望几乎到了精雕细镂的水平。他从2016年就开始使用专家所称的“守门员依赖技术”，即等待守门员先动。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技术，当压力真正来临时很难完成。”尤尔德告诉美联社，“如果你能胜任这项技术，便可有效消除守门员扑对方向、你的成功率突然下降的风险因素。”
球员本人和教练的准备工作也至关重要。与克勒伊夫和德尚的看法不同，尤尔德认为，不在训练中尝试模拟点球压力的做法是“荒谬的”，缓解比赛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真正掌握所需的技能。
“有研究表明，带着轻度焦虑的训练会让你作好准备，帮助你在高度焦虑的情况下表现得更好。”他说。
尤尔德以上届世界杯决赛为例：阿根廷队主教练利昂内尔·斯卡洛尼指定主罚球员的过程只用了15秒钟，因为他的球队已经准备得当。
反观德尚，他花了差不多20秒，还环顾四周，这基本上表明他心里没底。他的球员可能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摸彩说已经形成了一种基本信念，即点球是无法控制或训练的，从而造成了一种普遍的无助感。”尤尔德在《压力》一书中写道，曾经受聘担任英格兰足总首席比赛分析师的运动心理学家克里斯·马卡姆“非常清楚这些后果：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摸彩说剥夺了球员的自主权。我要做的就是把自主权还给他们。不仅要控制踢点球这一脚，还要控制整个过程”。
在马卡姆等人的帮助下，英格兰队在2018年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中通过点球互射淘汰了哥伦比亚队。这是英格兰队自1996年以来首次赢得点球大战。此前他们参加过五次关键的互射点球，但全部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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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尔德说，他之所以研究点球，部分原因是想保护各级球员，让他们免受错失关键点球造成的情感伤害。
“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们牺牲了球员——让他们在没有办法、没有策略、没有支持的情况下参加点球大战。”他告诉英国《泰晤士报》。
但他说，点球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成功的关键除了不断学习的欲望，还有坚忍不拔的精神，这一点足球运动员必须尽快掌握，否则职业生涯就有可能夭折。“要学会应对困难、挫折、伤病、艰难的日子，不同的球队、文化、经理……你踢了一场糟糕的比赛，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社交媒体上告诉你你有多糟糕。这很艰难。但你必须坚持下去。”
2024年欧洲足球锦标赛和美洲杯的冠军将分别于7月14日和15日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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