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侦探小奇奥”：儿童科幻小说的阅读体验

    武萝的新作“恐龙侦探小奇奥”系列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因为以恐龙展品为主的辽宁省古生物博物馆就坐落在我所供职的高校内，自以为对恐龙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可当我读罢这套新作，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这套作品很特别，其文体似乎时常游走在科幻小说、动物童话与科普读物之间，显得丰富又深奥，而其艺术表现上则又长幼皆宜，既有跌宕起伏的悬念设置和深厚得体的语言表达，又有通俗易懂、趣味横生的故事情节，与此同时，其文本共情能力也让我惊叹不已。

    “恐龙侦探小奇奥”系列虽然定位为儿童小说，可在我看来，其文本的文体特征是非常复杂的，这里既有科幻文学中经典的“多（异）次元宇宙”时空设置，又有动物童话中“鸟言兽语”的超现实性，同时还有着科普读物的高强度知识普及，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模糊文体。

    这套作品首先是儿童科幻小说。我一直认为儿童科幻小说的创作，要满足科学性、幻想性和儿童性这三个基本文体特征，而要满足这“三性”并将其融为一体是考验作家的写作功力的，武萝无疑做到了。在科学性上，作品中的几位人类都是以科学家的身份登场的，比如古生物学家花生和季风博士、地质学家金不凡（迷海王）、植物学家姜妙以及历史学家姜妙父亲等；同时，作家又在文本中加入了大量的恐龙时代科学知识，让整套作品有了很强的科学可信性。

    在幻想性上，作家以时空魔石、知识传输器、巴别怀表、足食草等科幻道具，让主人公奇奥和季风博士等在异时空中穿越和生存，超时空、超逻辑的情节设置让文本披上了神秘又引人入胜的魔力外衣。

    在儿童性上，作家以幼年伤齿龙奇奥作为串联整套作品的核心主人公，“幼年本位”的儿童观和儿童视角是贯穿文本始终的。

    其次，这套作品还是动物童话。在儿童文学学科体系中，动物童话和动物小说是截然不同的，童话中的动物形象不必完全遵照动物的本能天性，比如最典型的便是“鸟言兽语”，文本中恐龙时代的各种动物之间可以无障碍的语言交流、恐龙们的各种人化思想与情感等都是最直接的例证。其实，童话文体本身就是模糊的，正如作家严文井所说：“童话虽然很多都是用散文写作的，而我却想把它算做一种诗体，一种献给儿童的特殊的诗体。”也就是说，童话文体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吸收、接纳了其他众多文体的特征，逐渐稳定、变异以及再模糊，比如《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其到底是童话还是幻想小说，至今仍争论不休。武萝的这套作品也存在这样的文体模糊性。

    最后，这套作品也是科普读物。我在开篇所提及的那份“惊喜”一部分便源于此，因为作家于文本中向读者呈现了大量恐龙时代的科学知识，像伤齿龙、似鸡龙、伶盗龙、窃蛋龙、肿头龙、许氏禄丰龙等等这些恐龙种类我都前所未闻，我甚至一度认为这些恐龙都是作家为创作而进行的虚构。可当我查阅了相关资料后，才真正意识到这套作品在普及科学知识上的重要性和有效性。

    所以，从文体上看，这套作品是模糊的，其游走在科幻小说、动物童话和科普读物之间，既游刃有余，又各显其能。科幻小说增加了作品的深度，可以给儿童读者带来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动物童话增加了作品的童趣，可以让儿童在动物间的温情中感受爱、童心和自然的力量；科普读物则增加了作品的广度，可以为儿童读者传递更加丰富的科学知识。这种“三线并进”的文体模糊性既没有脱离儿童的现实环境（现实时空），又营造了陌生环境（异时空），紧紧抓住了儿童的审美心理和阅读兴趣。这是一个表面无序实则浑融的精彩文本。

    武萝的这套新作除了在文体上具有“文备众体”的特色外，在艺术表现上同样也有着多样的尝试。跌宕起伏的悬念设置、低调深厚的语言功力、生动有趣的情节呈现等都让这套作品看起来“简单”，实则匠心独具。

    这套作品对悬念的设置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从第一册“引子”中奇奥被时空裂缝吸走开始，整套作品的悬念设置便跌宕起伏、从未间断过，作品中几乎每一章都是对一个悬念的解疑和对下一个悬念的开启。在第四册的“尾声”中，伴随迷海王的离开，“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呢？”这样的新悬念又随之而来，留给了读者巨大的阅读期待。

    当然，这样的悬念设置是离不开文本语言的配合的，整套作品的语言表达相对比较短促，以对话为主体，这与悬念所营造出的紧张氛围感是相互契合的。可以试想，如果作品使用了大量冗长、繁复的语言，其阅读感受一定会大打折扣。但是，即便如此，这套作品同样没有掩盖武萝对语言的娴熟运用，精妙绝伦又力度十足的语言与作品中的环境、人物的心境等都完美适配，让我也感受到了作家创作的良苦用心。

    另外，在悬念之余、语言之下，便是通过悬念和语言所构筑出的一个个妙趣横生的故事情节了。这套作品的主体情节看似是以奇奥为核心的单线索结构，其实不然，因为文本真正使用的是以花生博士、季风博士以及金不凡等为核心的复线结构，并以奇奥探案的方式将多线融合、交叠，进而将一个恢宏、陌生、神秘的恐龙时代与科幻世界呈现在了读者面前。所以，看这套作品千万不要被其童书的表象所“迷惑”，因为其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母爱、童心与自然”作为中国儿童文学先驱冰心所提出的“爱的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引领着百年中国儿童文学的母题生成与主题建构。同样作为女作家，武萝在这一点上仍然是延续着前辈的意识传统的，但在传承中却有着更加微妙细腻的变化。在奇奥系列作品中，由“母爱”所建构的主题内涵要更加丰富和多元，其不仅仅只是“母爱”，而是将爱的外延尽量做了扩展，这里除了有窃蛋龙彩帕阿姨的护犊之情，还有马门溪龙眉眉与阿呆之间的姐弟之情、腕龙首领大信与儿子小山之间的父子之情，甚至还有花生、季风、金不凡以及姜妙爸爸之间因学术研究而结下的惺惺相惜之情，等等，可以说，武萝将“母爱”扩展到了“爱”。虽然都是“爱”，可其主题内涵却不尽相同。这套作品在爱的主题建构上，既能让读者感受到轻松愉悦，又能体悟到庄重深刻，甚至还有平等友爱等，在审美功能上是非常多元化的。

    当然，除了“爱”的主题建构外，作家对童心和自然也进行了观照，而这种观照同样给了我非常惊喜的阅读感受。比如对“童心”的主题建构，作家用以维系童心的叙事手段虽然仍是传统的游戏精神，但其在文本中却将游戏精神化入了探案这种题材中，使得整套作品悬念迭起、精彩纷呈，极大地调动了儿童读者的好奇心，再加之异时空、穿越、魔法、恐龙等陌生元素的辅助加成，童心得到了细致而又充分的呵护。

    再如对“自然”的主题建构，这一点是最让我意外的。对于这种穿越题材，通常的原则是“不干预”“不改变”以维护历史走向的原貌，可在武萝的这套作品中，奇奥不仅干预了“历史”，甚至还为了维系住恐龙这个自然生态历史长河中的重要一环而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这种处理我是十分赞同的，甚至还特别担心作家最终会遵循“原则”而让恐龙灭绝的“历史”重演。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作家对“自然”的这种悲悯情怀和独特意识是能够引发读者的共情的。

    而提及共情，则是武萝这套作品在主题内涵表达上最为成功的地方。对“母爱”的多元扩展、对“童心”的细致呵护以及对“自然”的另类重建，可以让各个层级读者的情感都有合适的安放之处。

    回头细品这套作品，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无论是文体的模糊性、艺术的丰富性还是主题的共情性，都让这套作品具有着非常强的画面感和动作感，似乎就像是一部儿童动画影视剧，让读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参与感。正如武萝在“后记”中所说：“这个故事，最早是在喜马拉雅电台的儿童频道播出的。”换言之，其原本更像是一部儿童广播剧，会具有这样的影视化特征就自然而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