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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5月22日 星期三

    谁能够快乐而自由?

    ——关于《忘年书:吕剑、子张通信集》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5月22日   08 版)

        ■吕微

        获悉《忘年书:吕剑、子张通信集》已由张欣(子张)贤兄编订,欣慰之余,也引起不少感想。

        吕剑,现当代诗人。张欣,当代诗人,同时也是研究新诗的知名学者。在当代诗歌界,评论、研究吕剑诗歌的人并不多,而研究吕剑诗歌最系统者当属张欣。他撰写的长文《风雨忧患六十年——吕剑其人其诗》(收入本书)颇得诗界、学界及书界好评。张欣的吕剑诗歌研究从最基础的工作即编订《吕剑年谱》(收入本书)做起,用功且勤且细,颇见功力,深得父亲欣许。吕剑(1919年-2015年)与张欣(1961年- ),齿龄相差四十八年,交往相续三十一年,两人在双重意义上相忘于时间,不知岁之所之,而称“忘年”。

        父亲高寿,子曰“仁者寿”,父亲应可当之(父亲的忠厚在他那一代诗人圈里有口皆碑)。晚年的父亲,眼见得老朋友们一一先己而去,及至2009年《吕剑诗文别集》出版,九十岁高龄的父亲,竟没有几位老朋友可送书寄书了,“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但晚年的父亲并不孤寂,父亲又结识了一些年轻的新朋友,可谈诗,可论文,乐亦在其中。按照母亲的说法,在这些年轻的新朋友当中,故乡(山东泰安莱芜)的张欣最是给予了父亲比亲生儿女更难得的关心、爱护与帮助(赵宗珏2014年7月6日致张欣)。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我们兄弟姐妹三人,谁都没能继承父亲的才情,既不写诗也不大懂诗,于是,在与父亲闲话的席间,诗歌总是缺席。然而,也许是命中注定,这时张欣出现了,出现在晚年父亲的面前,与父亲结为诗友、文友。当然,父亲与张欣,并不仅仅谈诗论文,也忆旧,也怀人,更叙家常。每次或由齐鲁、或由苏杭来京,张欣必到家中看望。这样久了,由不得父亲母亲视张欣为己出,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就多了一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人。

        父亲去世前几年,已难能执笔运毫,《忘年书》收录吕剑致张欣的最后一封信,就是母亲2014年4月8日代笔。但此后还有一信,母亲2014年7月6日致张欣,写好了却没有寄出(原因未知),《忘年书》因之也就没能收录,信中,母亲写道:

        最后故乡、故乡的青年朋友们关心他、帮助他,他是在故乡“解放”的、自由的。故乡、故乡的青年朋友支持他走完他最后的旅程,我们全家也是不尽感谢的!

        母亲对张欣等故乡青年朋友的关心、爱护与帮助之于晚年吕剑的生命意义,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母亲认为,张欣等故乡青年朋友的关心、爱护与帮助最终“解放”了吕剑,让吕剑在精神上获得了自由。当然,母亲说的“自由”,不是随性任意的自由,而是人必然能够使用自己的意志,克服外在的诱惑与内在的欲望,自由地选择并承担起对自己、对他人的道德责任。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自由! 这样的自由,也就是张欣《〈忘年书〉之由来》反复悥出的“忠诚与承诺”,“老人家从未不写回信,一次也没有”,“来信必复”,都是对于忠诚的承诺甚至出于忠诚的承诺,于是就有了两人三十一年近七百封因自由选择的忠诚与承诺而你来我往的书信大观。

        晚年的父亲虽然多病,但只要身体尚可,就整日伏案,那时的他已很少写诗,更多的是写信,于是我总打趣父亲“每天都在创作书信”。那时,我真是不理解父亲,直到父亲去世以后,我整理父亲的遗稿,回顾父亲的一生,才突然发现,对父亲来说,同时也对我们全家人来说,“忠诚”二字是多么重要!

        张欣在与父亲书信往还的过程中,通过父亲“周到”“礼数”的“教养”或“修养”即“为人处世的负责态度”,发现了父亲对于忠诚的承诺或者出于忠诚的承诺。当然,也应该反过来说,如果本人没有对于忠诚的承诺或者出于忠诚的承诺,张欣也发现不了他眼中的吕剑。忠诚与承诺之于吕剑和张欣,是相互的成全,就像张欣说的,“能让我们持续三十年不中断通信的真正原因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基础上对忘年友情的忠诚与承诺”,“就是这样的忠诚与承诺成全了我们的忘年交情”。

        父亲本人和我们全家人曾如此地受惠于父亲忠诚的承诺,即便这忠诚的承诺给我们全家人带来过年复一年的苦痛甚至苦难。父亲一生多蒙冤屈,但无论怎样的冤屈叠压、黑云摧压,父亲也没有背叛友人而是自由地选择了忠诚地履行对友情的承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自由选择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艰难的选择面前,大多数人都不敢自诩是“一个真正勇敢的人”(赵宗珏2014年4月8日致张欣)。那些年,父亲的自由选择当然地给自己也给全家人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正如母亲说的,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赵宗珏致张欣,同上),所以,因自由而生的首先不是快乐而是内在的苦痛以及外在的苦难。但是,在这苦痛甚至苦难中,人又可以因为对于忠诚的承诺或者出于忠诚的承诺而良心平静,进而心绪安宁甚至心情愉快,这就是母亲说的心灵的解放和心神的自由,惟其如此,我们才可以说,人能够“快乐而自由”。而故乡的青年朋友们,特别是张欣,对父亲的关心、爱护与帮助,为晚年的父亲因忠诚地承诺而快乐、自由地生活,敞开了难逢的机缘。

        忠诚与承诺的指向在时间的淘洗中可能会变,今天忠诚与承诺的指向,明天可能不再。而我之于忠诚与承诺的对象,也可能既不是你、也不是他之于忠诚与承诺的对象。但是,忠诚与承诺本身的应然存在却是永恒的,而且是需要我们每个人用毕生的经历来回答的本己问题。父亲用其一生的诗歌创作也包括书信创作,尽心尽力地回答了这个对每个人都不同又对每个人都相同的最本己的生存问题,这问题没有人能够替代我、替代你、替代他来回答,而只能由每个人自己来回答,这个最本己的生存问题就是:谁能够因忠诚的承诺而快乐、而自由?

        “忠诚的承诺”这一自由选择的信念,多年来已深深浸入了父亲的血液,充溢着父亲的生命,也凝聚且汇聚为吕剑致张欣“三十年三百四十余通手翰”朴素而动人的景观。感谢张欣,透过父亲的手翰体现出来的“教养”或“修养”,体悟出父亲对于忠诚的承诺或者出于忠诚的承诺,让我再一次触摸到父亲内心善良而温厚的世界。这是父亲,还有与父亲一生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母亲,留给他们的儿女,让他们的儿女,甚至也让所有喜爱吕剑诗歌的读者,可以在其中流连忘返的快乐而自由的世界。

        感谢张欣贤兄!

        2023年12月24日平安夜于北京南郊皛楼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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