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笙声》：阳春白雪与人间烟火

    《茶园笙声》是刷刷最新的一部长篇儿童文学作品。通过男孩鲁小阮与姐姐鲁小灵的视角讲述茶农爸爸老鲁种茶、制茶，开拓生态茶园的故事；与此同时，作品也展现了鲁小阮参加了笙乐团，在乐团团长雷先生的带领下，将民族器乐的演奏传承发扬的少年成长历程。

    此前，刷刷出版了自闭症儿童主题的《向日葵中队》、援疆主题的《八十一棵许愿树》、科教兴国主题的《星光少年》等，对于作者来说，每一个主题都是新的领域、新的开拓。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的、有趣的现象：它们的“完成”都经过了作者多年的追踪、访谈，而不是浮光掠影的“采风”。在某种意义上，它们都处于“未完成”状态，因为作品虽已出版，但是刷刷和采访对象的互动、对采访主题的拓展实践等仍在进行中。当然，作家的写作不是新闻报道、报告文学，而是带有更多个人性的、艺术化的创作。在“虚构”“幻想”的文学遨游、现实主义道路的文学提炼之外，刷刷以一种踏实、求真的内核，集腋成裘的精神，不懈地收集着相关资料、事迹，并在遍寻“真迹”的过程中一次次地求证着、确信着、感动着、讴歌着……在她时髦、潇洒的外表之下，有一种眼见为实的执念。所以她会一次次走进南京市宁工小学，深入接触自闭症孩子和他们的世界；她会远赴新疆采风，归来后仍在为新疆孩子的成长、与江苏的交流融通等不断地牵线搭桥，甚至通过“歌舞剧”巡演的方式让新疆孩子有机会来南京走一走、看一看。她践行着“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文学创作信条，力求将“来源”弄得明明白白，如此，她笔下的人物才能可信、可亲、可爱、可敬。

    正是缘于这样一种信念，才有了刷刷历经八年对南京雨花茶、笙乐团等的访谈和追踪，才有了《茶园笙声》中人物群像的形神兼备、情节线索的双线交织、语言的别有情韵以及通过语言展现的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妙。

    《茶园笙声》塑造了南京近郊茶园中的人物群像，小主角鲁小阮、爸爸老鲁、姐姐小灵，暴发户张大发、儿子张虎牙，笙乐团团长雷先生，热心的兰婶，专注于生态茶园建设的科技新秀小舟等。刷刷通过多个对照对比的方式，立体、饱满地呈现人物的性格特点。在茶园长大的男孩鲁小阮，刚出场时是懦弱、自卑、拙于交流的。小阮从小失去母亲，在家中没有什么“话语权”和“关注度”：爸爸老鲁全身心地投入茶园的建设，与姐姐沟通得更多；姐姐小灵虽然懂事体贴，毕竟也只是个中学生。同时，因家庭经济拮据，家里没装空调，一日三餐非常节俭，小阮更没有零钱置办漫画书、游戏机及时髦的衣物……诸多原因使他非常不自信，在班级里自甘边缘。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班级“小首领”张虎牙，他的爸爸张大发承包了村里最好最大的茶园，家境优渥、恃宠而骄，经常通过新奇的电子玩具来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博得大家的艳羡和追捧。刷刷通过两个孩子的对照对比，展示了小阮克服自卑心理、不断强大自我的心路历程。这样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通过小阮对父亲的观察、理解，加入雷先生主办的笙乐团后的刻苦训练、技艺精进，在张大发被捕后、对惶恐不安的张虎牙的安慰等多个方面，逐渐“蜕变”为敏锐、勇敢、大气的男孩。刷刷对小阮爸爸“老鲁”的形象塑造，更是通过多种明暗线的穿插，织就出了日常、平凡里的动人。在线性叙事中，老鲁是不修边幅、对小阮漫不经心、吃饭穿衣颇为吝啬的形象，与灵光、滑溜的张大发形成了对比；同时，老鲁的日常“家庭”形象与他在心灵和事业上的凝神聚气、高瞻远瞩，又形成了对比。在往事插叙和心灵独白中，老鲁对妻子重情重义、对妻子用生命换来的儿子小阮格外珍爱；在事关茶园的生态化建设和传统制茶工艺的延续上，他更是舍得投入大量资金、诚心挽留科技新秀；在尝试“带货直播”时，他身上所迸发的对传统制茶工艺的热爱与稔熟，令他的拙朴形象大受好评；在张大发因不法经营而锒铛入狱后，他又很仗义地阻拦了债权人的恶意哄抢。南京人经常自嘲说自己是“南京大萝卜”，意思是品性憨直、爽气、务实；可以说，“老鲁”就是典型的“南京大萝卜”。事实上，与老鲁有着“互文”关系的，不止是暴发户张大发，还有精致优雅的笙乐团团长雷先生，体现了南京的另一种风韵：诚朴雄伟、钟灵毓秀、文化深厚悠长。

    这些人物的塑造，都是在水到渠成的情境中“生长”起来的。作品从寒冷的冬季开始，从小阮家的一日三餐开始：虽是粗茶淡饭，姐姐在腊八节做腊八粥时用心用情；老鲁把肉丸子从白菜汤里夹出来、留用于第二天下面条的抠门。与此同时，作为儿童文学作品，刷刷将兰婶对老鲁的情谊写为“因为种种缘故，经常来小阮家串门”“每次来都不空着手”的嘘寒问暖。爱屋及乌的关爱，中国女性，尤其是乡村女性的表达方式，常常是一盆热腾腾的饺子、一篮黄瓜西红柿、几段香肠、炖的酥烂的猪蹄、黄澄澄的老母鸡汤。刷刷在处理这段微妙的关系时，颇有兴味地写到“兰婶这么做，图什么呢？ 小阮百思不得其解”。

    此外，《茶园笙声》中插叙的设置，也如笙乐一般回音袅袅。比如三姑婆儿媳妇对小阮姐弟俩的苛待一直是两个孩子的童年阴影；这些琐屑生活的不堪，更映衬了鸿爪雪泥般存在过的妈妈的美好——作为音乐老师，她曾在这个小小的村庄小学，组织小学生们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让包括孩子和大人在内的整个乡村都惊讶、铭记这场致敬经典的艺术探索。与此同时，作品中闪动的细节令“南京”风味丝丝入扣：老鲁再“埋汰”也讲究要用玻璃杯泡茶，闲来把玩“香妃”品种的山茶花；小阮似乎得了音乐老师妈妈的天赋遗传，不仅能记住各类名曲，还能很快掌握吹奏“笙”的技巧。

    故事在春天、春茶的手工炒制里收尾，在此过程中浮现了南京市江宁区的乡村旅游产业、百年雨花茶茶园的盛衰、生态茶园里人工种植鼠茅草的作用、制茶工艺的繁复，以及当下“网络直播带货”的热潮等。毕飞宇在《小说课》里说：“文学需要想象，想象需要勇气。想象和勇气自有它的遥远，但无论遥远有多遥远，遥远也有遥远的边界。无边的是作家所面对的问题和源源不断的现实。”《茶园笙声》用小阮不断增强自信、在笙乐团大放异彩为叙事线，又贯穿了“抠门”的老鲁将百年茶园拓展为生态茶园的艰辛过程，同时将乡村家常、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绵延等穿插其中，构成了一幅阳春白雪与人间烟火互相增色的“南京”近郊景象，这是当下美丽乡村建设的题中之义，也是中国儿童成长的美好家园。

    整体而言，作品的细节来自刷刷对“生活”的细腻感知，“情节”与“人物”则来自她长期不懈的“求证”。“生活”赋予她创作的质感、“求证”筑牢了她对“信念”的执着，并推导出了“见证”的荣光。人生海海，不乏卑下与遗憾，但总有笙乐、清茶，以及投身于此的伟大，让我们看到人间的芳华。刷刷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她必须求证、见证，才能相信并书写，这是她为儿童文学做出的独一份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