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宏讲的“蟋蟀”童话

    ■洪浩

    这是一本好看的书，文笔优美动人，情节跌宕起伏，有捧起就放不下的魅力。可是，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关于蟋蟀的故事呢？

    好斗是蟋蟀的天性，把两只蟋蟀放到同一个狭小空间里，它们必会相互厮杀，一决胜负。在此过程中，一方可能会被另一方咬死，也可能两败俱伤。这种厮杀是盲目和残酷的，是毫无意义的。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在长篇童话《月光蟋蟀》中，作家赵丽宏给我们讲述了一个不一样的蟋蟀故事。

    叫“玉顶”和“铁头”的两只蟋蟀，是故事的主要角色，他们身手不凡、出类拔萃，是蟋蟀部落比武中的胜者。老蟋蟀“金刚”曾经劝诫过他们：学格斗不是为了称王称霸，而是为了锻炼体魄，为了不被入侵者欺负。这一理念，遂成他们的生命自觉，他们彼此只有兄弟情谊，不再比试谁更厉害。后来，变故出现，两兄弟流落人间，成了人类的囚徒，但他们始终恪守这一信条，不愿参与格斗厮杀。

    玉顶是作品的第一主人公，叙事视角主要是围绕他展开的。他是一只心地善良的蟋蟀，在意外中被一对小兄妹带回家，养在蟋蟀盆里。小兄妹的父亲纸先生恰好是一个懂得养蟋蟀的雅士，玉顶因此得到了这家人的珍惜和爱护。但在后来的故事里，玉顶还是在被动中两次出场，参加了格斗比武。先是小主人受到一个顽皮少年的挑战，玉顶背负使命，与对方的蟋蟀进行较量，以三战三胜的战绩大获全胜。之后不久，又有人想借蟋蟀参加一场带有赌博色彩的格斗比赛，期望以此摆脱生意上的危局，玉顶再次受命，前往一搏。

    正是在这次的格斗中，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玉顶惊讶地发现，对手居然是散失的兄弟铁头。原来铁头被人捉去后，当了格斗健将，凭着每战必胜的实力，才得以苟活至今。意外相见，两兄弟悲喜交加，他们没有忘记昔日的约定，绝不做无谓厮杀。他们迅速商定了一个脱逃计划，在佯装格斗时伺机逃跑。铁头一举成功，逃掉了；而玉顶，在奋力蹿出蟋蟀盆的时候，不幸失去了一条后腿，功败垂成。

    蟋蟀是靠弹跳赢得生命激情的，玉顶痛失一条强健的后腿，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这当然是非常悲惨的。但即便如此，玉顶仍然下定决心，要拖着残躯回到心心念念的故乡，回到月光下广袤的原野中，因为老金刚的话始终在他心头回响：“要活在田野里，唱在田野里，死在田野里，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兄弟俩境遇不同，奔赴故乡的方式也不同。在这一过程中，世间的善意和友情援助了他们：铁头是在一只流浪狗的帮助下，历尽辛苦，才找到了原野中那块“天下第一虫”的石碑；玉顶则因有好朋友壁虎阿灰的倾力援助——阿灰甚至因此牺牲了自己的尾巴——才把“回家”的心愿透露给了小主人……故事结尾，历尽磨难的兄弟俩终于如愿以偿，他们回归了日思夜想的家园，相见于那魂牵梦萦的石碑之下。

    这部童话的叙事采用了“流浪记”的模式。从“离乡”到“回乡”，故事以环状结构呈现了玉顶和铁头的人间经历。两只蟋蟀都是被动离乡的，对于命运，他们无力抗拒。但在被迫参与格斗厮杀时，却可以体现自我的意志，作出冲破命运的抉择。此前他们在格斗中勇猛搏杀，是为了活命；一旦机遇来临，他们要争取的是义无反顾的逃脱，是“回家”。他们是自然之子，他们热爱自由，热爱月光下万籁齐鸣的合唱。他们一定要远离囚禁，远离算计与挑逗，远离以生命为代价的无谓厮杀。他们最后的胜利可歌可泣，令人悲欣交集。

    如果说老金刚曾经是顺境中的启蒙者，那么玉顶则是逆境中的觉醒者。铁头曾无数次被迫投入格斗，但从未找时机逃离生天，如果不是玉顶的鼓动，他的结局应该是死于格斗的失败。而玉顶显然更具个人意志和反抗精神，也更有智慧；正是玉顶的存在，才有了铁头的转运。而在反抗命运的时刻，玉顶失掉了一条后腿，代价巨大，令人浩叹。玉顶，是一个悲壮的英雄。

    一场人间经历，是残酷的炼狱般的经历，也是温暖的有爱的经历，更是成长和成熟的经历。作家浓墨重彩塑造的这两兄弟，可谓饱受磨砺，他们虽然失去了许多，但也收获了许多：在小主人温情的目光里，在纸先生温暖的怀抱里，在黑狗的明眸与毛发里，在壁虎小灰曳尾涂墨写下的字迹里，他们感受过真挚的善意，体味到宝贵的人间真情。他们以伤残之躯重归自然，当会更加透彻地理解生命的意义，此后余生，也当格外值得珍惜。他们会充满感激地活着，会更加深沉地歌唱，以不负“天下第一虫”的美誉。

    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两只蟋蟀对于命运的抗争，演绎了一幕悲壮的活剧；而那些心怀善意的援助，则谱写了一曲爱与悲悯的颂歌。掩卷之余，读者也许还会联想到别的什么，譬如由好斗的蟋蟀想到“动物凶猛”的少年，甚至想到总不太平的人类世界，所以，作品似乎还负载了呼吁止战、劝导和平的大主题。

    这是一本好看的书，文笔优美动人，情节跌宕起伏，有捧起就放不下的魅力。可是，谁能认为，这只是一个关于蟋蟀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