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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3月13日 星期三

    怀念法国汉学家沙百里博士

    张英伦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3月13日   07 版)

        2013年7月16日本文作者访问沙百里

        诗人胥弋在给我的微信中告诉我,法国汉学家、鲁迅研究专家沙百里博士已于去年六月二十七日去世,我不禁久久地怅然。这不仅因为以鲁迅研究著称的他在法国汉学界德高望重,而且因为我和他多有交往,在工作中多受益于他的帮助。在我的心目中,他不仅是一位热心传播中华文化的学者,而且是一位热心学术交流的无私的长者。

        回顾法国的汉学发展史,我们会遇到一些天主教传教士,他们高唱着《出征之歌》,在巴黎外方传教会的教堂里宣誓,怀着“传播福音”的壮志,前往“谬误和死亡统治的遥远的土地”。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到了五岳神州,却被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所吸引,利用西方的治学方法,编纂汉语词典,研究中医中药,搜集和整理中国矿植物知识……并且向西方公众介绍,在汉学西渐中发挥了可贵的作用。沙百里博士作为巴黎外方传教会会士,主要在新加坡从事教务,他热爱中国文化,引以自豪的是曾经游历神州五十余次,并且爱上了鲁迅研究。他是为数不多获得法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的教会人士之一,我想就是鉴于他对东方文化的精深研究和中西文化交流的贡献。

        我和沙百里博士相识于二〇一〇年,我开始准备撰写敬隐渔传记的时候。这以后我们频繁互访,几乎每次他都用法语或流利的汉语侃侃而谈,谈宗教,讲历史,述说游历中国的印象见闻,他的博闻强记,知识渊博,给我们留下生动的印象。

        天才作家、翻译家敬隐渔,从出生到他的神秘失踪,极富传奇性。他于一九〇一年出生于四川省遂宁县。他在给罗曼·罗兰的信里说,他“从九岁起就被幽禁在一座天主教修院里,在那里学习拉丁文和法文”。据我考证,这座修院就是坐落在深山里、由罗马天主教会巴黎外方传教会创办的四川彭县白鹿乡的无玷修院(小学)和领报修院(中学)。他在这里苦读七年,不但熟悉了古希腊罗马和法兰西的语言和文化,而且自觉地学习中国语言文化。

        正因为有了坚实的中西合璧的学养,他二十一岁到上海,在创造社刊物上发表小说、诗歌、中译法、法译中等多姿多彩的作品,被公认为天才;二十三岁转战文学研究会的《小说月报》;二十四岁发表译文《约翰-克利斯朵夫》,首先把罗曼·罗兰引入中国;二十五岁把《阿Q正传》译成法文,首先将鲁迅推向世界。

        可是,为了重现四川白鹿修院的历史,我在国内却没有找到任何文献资料。就这样,经人推荐,我来到巴黎外方传教会本部沙百里博士的办公室。

        他在以中文书籍为主的书架的包围中热情接待了我。他已经把所能向我提供的资料写成提要,可见为此所作的准备是多么认真。这次咨询向我揭示了已经被历史遗忘的四川白鹿修院神秘的一角。

        在以后的访问中,经他的介绍,我又在该会图书馆中查阅了有关年代的“教务汇报”,不仅得知两个修院的修建年代,而且了解到大修院的教堂是未学过建筑的教士们自己设计,自己在工地烧窑制砖建成的。我还得以在该会资料室查阅当年修院校长和教员的卡片资料,让他们活跃于我未来的书中。

        后来,他还多次驱车带我和夫人去沙尔特勒、莫东、普罗万等地参观。他知道我研究和翻译莫泊桑的作品,曾特意陪我们去巴黎西郊塞纳河畔的沙图,那是青年莫泊桑假日里经常从事划船运动的地方,我看到了莫泊桑小说多次提到的福尔奈兹饭店,象征派画家们常在那里谈艺;我踏访了塞纳河畔的“蛙泽”咖啡馆遗址,那是莫泊桑《伊薇特》《保尔的女人》等小说的背景所在地;我还参观了制作小艇的作坊,这种小艇曾是莫泊桑的最爱……为了不辜负他的善意,我暗下决心:这些游览感受一定会体现在我未来关于莫泊桑的文字里。

        经过五年的调研和积累,我的《敬隐渔传奇》于二〇一五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首版。二〇一六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其增订本《敬隐渔传》。上海版问世后,我自然奉赠给为它做出过贡献的沙百里博士。他没有立即读,而是借给四川大学一位在巴黎学术访问的教授。几天后,沙百里博士给我来信,说那位教授对我的书“大加称赞”。这赞誉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几天后他再给我来信,说他也读了我的书,结论是:“应该让法国读者了解敬隐渔”。

        二〇一九年七月三十日,他再次来访,给我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极其珍贵的礼物,一本他撰写的《让-巴蒂斯特·敬正传》。他在书的内封上开宗明义,用我和夫人的法文名写着:

        献给阿兰和埃莱娜·张一个法国人对您的作品的反馈让·沙百里

        二〇一九年七月三十日(沙百里中文印)

        这是一份多么令人激动的馈赠啊! 一个法国汉学家以一部专著做为对我的作品的“反馈”,这不只是对我个人的工作的褒奖,而且是他亲自实践了“让法国读者了解敬隐渔”的意愿,更可以说是中法文化交流史上的一则佳话。

        沙百里著《让-巴蒂斯特·敬正传》封底的介绍,很好地概括了他写这部书的真义,我把它摘译如下,作为对他的深切纪念:

        让-巴蒂斯特·敬的名字,在法国还只有一些中国伟大作家鲁迅的研究专家知道。二〇一六年在北京出版的张英伦教授的著作出色地阐明了他的为人和贡献。它旨在恢复这个被人遗忘的中国青年作家和翻译家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先驱和中国思想革新运动见证人应有的地位。作为鲁迅研究专家和汉学家,沙百里博士很好地说明了罗曼·罗兰的友好支持对敬隐渔成为鲁迅作品第一个法文译者所起的作用,以及敬隐渔如何通过介绍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促进中国这只雄狮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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