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池塘》：旧时光的挽歌，与少年心灵成长史

    《大象池塘》是马三枣书写“小时候”的一部小书。看似闲散随意的内容，舒缓从容地追述了一个孩子眼中有滋有味的旧时光和绵密深厚的人情温暖，细致深入地描摹了一个时代少年的心灵成长史。马三枣娴熟驾驭着文字叙事和绘画两幅笔墨，融合了清新驳杂的童年记忆与浓郁斑斓的乡土气息。该书书名《大象池塘》别具意味，这既是孩子给学校池塘起的名字，又有某种隐喻的意义，因为少年的心灵成长，也就是内心变得越来越博大和宽阔的过程，恰如从一只蚂蚁变成一头大象。

    故事始于男孩马元元的叙述，“我们溪马镇是个小地方，地图上找不到，那时候我还很小……”小说的展开建基于这样的叙述语调，跟随着马元元的视角，走进福生、雪梅的童年故事，走进周老师、那老师、朱老师、老鹞子的故事。一开篇稚拙可爱的画作，让我们仿若读到了《小王子》的气息。只是，不似《小王子》对成人世界之隔膜的批判，故事中的孩子更为自在，而成人对孩子亦百般呵护、极力守护着童心与纯真。这个酷爱画画、数学很厉害的男孩在喃喃絮叨中敞开自己的丰富内心，让我们得以领略过往生活的百态千姿和各式小人物的酸甜苦乐。

    小说的叙事有点散漫，却行云流水、充满想象力。如“我的本事”一章，擅长数学的我因为做错脑筋急转弯数学题而失落，进而对鸟产生抱怨情绪，“我悄悄走近一棵树，那里聚着一大群麻雀，叽叽喳喳……这群小不点儿，居然也看不起我了”。接着我又画了一只小鸟，爸爸给我读《飞鸟集》，再写到哮喘病的爸爸“嗓子眼里的金丝雀”；到了下一章节，我又如法炮制将脑筋急转弯去考福生，不想福生居然答对。作品写道：福生将“泥巴抛得高高的，像一枚徽章嵌上墙壁”；而落败的我，“抛出的泥巴，软塌塌的，甩到了墙根”。如此强烈的对比，极富童真童趣，使得这部作品在精准捕捉和再现童年的情绪和感觉的同时，拥有了丰厚的文学气质，生发出可与《我亲爱的甜橙树》相媲美的温暖明媚格调。

    小说为读者展现了叙事者——小学生马元元的神奇逻辑。上学第一天闻到校园里的鱼腥气和土腥味儿，就天真地以为学校里有菜市场。待发现学校有一个池塘之后，又用童真之眼打量和发现又圆又大的池塘中藏着的大象：“哗啦一声，水里钻出个银灰色的东西，甩出一道弧线，瞬间消失，涟漪一圈圈荡开。”马元元认为那就是大象，这也是大象池塘书名的来源之一。接着，故事又牵引出关于池塘的种种探险，如捞鱼，趁着夜色抓泥鳅，等等。小说用幽默欢乐的笔触叙述了童真的种种想象，记述了一桩桩狂野的童年趣事：有妙趣横生的语文课和孩子们的自由探索，有充满真情实感的作文，有手工乌龟的心灵手巧。故事环环相扣，有孩子求知与社会化中的惊喜刺激，有对成长与苦难的懵懂感知，有独属于乡野童年的种种乐趣，又不乏对友谊的亲情的守护，以及诸多洞察成人社会的惆怅与心酸。

    《大象池塘》并非全景式的宏阔画卷，而是气韵生动、小巧玲珑的写意画。小说以马元元的絮叨与回忆，将成长中刻骨铭心的小片段予以连缀，生动地描摹了孩子的成长空间。小说着墨的人物并不多，但却各个鲜明有个性。福生性格迥异于马元元，但也十分有趣。这个瘦弱男孩，头顶有三个旋儿，爱闲聊，曾在衣兜里放铅块、腰缠铁链子增加体重。他还会骑猪、用罐头瓶捞鱼、去池塘潜水，把蚂蝗搁在同学衣领上、与同学打架。

    同时，他们也逐渐洞察成人社会的悲哀，以自己的方式理解每一个成人背后的故事。他们是成人世界的闯入者，以细腻与敏感洞察成人的种种艰难、妥协甚至脆弱。如看似玩世不恭的老鹞子，抱着吉他养着乌龟，殊不知这正是他坚守的梦想和现实，最终放下过往，“面对挫折，一起努力”。年轻有为的那老师热爱音乐，和孩子们分享家乡的红海滩与丹顶鹤，同时也以自己的热情慰藉同样热爱音乐的年轻人。看似凶神恶煞的朱老师实则慈祥有才华，救治受伤的鹞子，讲授数学和万物相连的道理，邀请“我”荡舟池塘，还以实际行动默默支持福生爸爸。而书生气的父亲，不但会教导“人无贤愚巧拙之分，唯勤惰有异耳”，还会骑车带儿子去寻找镇北河的源头。正是在对成人社会的了解之上，作品流淌出了孩子的深情，看到了生命与生活的无奈与哀伤，或许这就是成长的味道。

    童年记忆一直是作家们取之不竭的灵感富矿。马三枣在创作谈《左手右手》中，真诚袒露记忆深处的成长经历，如对数学的恐惧记忆，对画画的热爱，以及老师对儿童成长的正面影响。《大象的池塘》在温暖阳光而幽默的叙事中糅合了这些影响深远的童年记忆，完成了从童年回忆到艺术创作的提升和超越。因此，《大象的池塘》是一阙少年成长的歌谣，简洁而有力量的语言将童真的观察与发现娓娓道来，有着淡淡的幽默与忧伤。少年成长的心灵史在不紧不慢的文字叙述中得到沉淀。